昆侖之巔,增城。
白衣被風雪刮得翩舞,軒明一步步緩慢地朝著早已今非昔比的上清殿走去。他一路按著自己的劍,神思早已飄得渺遠。
他一直以為,自己除了已守了三年的那個女子,絕不會對其他任何人動心半分,就算或許是過去的朋友親人,也無法撼動他。
但如今,他竟開始覺得一種害怕油然而生。
幾個時辰前,他救下那個女孩和那位名叫有期的“故友”時,心境無法平靜,直到現在,仍舊惴惴不安。
隱約記得,曾經有過這樣的場景……也是這樣一個夜晚,也是這樣的兩個人。
但從來都不真切,可每每見到那兩個人時,總會有一種陌生而莫名的溫暖,久久繚繞在心頭,揮之不去。就好像,真的是久別相逢的故友……
如果能想起那一段往事,或許就不會這般躊躇了。
但如果有機會想起來,會不會自己……就會背叛她?
是迷茫、害怕下去,還是得知一切之後,再來承受那種未知的恐懼?
他每一步,都盯著自己的腳尖,盯著自己腳下的路。路上掃開了雪,隻有路縫中,還有些許殘餘的蒼白。
這條通往上清殿的路,從來都沒有冰雪,如同被特意留出,等著一個人從這裏去尋她,而她就在路的那頭,一天天地等著,等著她想等的那個人回來。
那個人,永遠都不會回來了。已與她走了不同的岔路,上窮碧落下黃泉,兩處茫茫皆不見。
最終,他還是駐足在這處上清殿的台階前,仰望長空。
晴夜,星海,殘月。
這樣的夜晚,她總是最喜歡的。殘缺而又完美,這時候,應該是倚在阿辛屋裏的露台上,帶著他一同看星星吧。
但待他踏出第一步,腳步登即頓住,目光如炬,狠狠紮入前方不太和諧的昏暗的上清殿內。
如同一頭獨自漫步荒野的狼,他的本能,便是發覺前方的殺意。手愈發握緊了劍柄,隨時可待出鞘。
難道,她要殺了他?
卻來不及再等他細細揣摩,一抹濃墨一般的黑煞之氣已從上清殿內席卷而出,夾雜著某種哀嚎,又將什麼人狠力從空中結結實實地摔了下來,而後散去。
那是個瘦小的侍女,幸好隻是摔到了雪地裏,還能坐起來。見到身旁的人,她驚恐的臉上頓時含著幾分希望:“軒明長老,掌門、掌門她……您快去看看吧!”
軒明眉峰微動,並無多說,疾步走入上清殿內。
……
上清殿內,隻有牆邊的幾盞明燈,為不知什麼東西搖晃著,殿內的光線忽明忽暗。
斜坐在座上的女子,金發無拘束地散落開來,延至地麵。白紗罩體,卻半遮半掩著胸前的一片酥白,下裳也遮掩著一雙纖纖玉足,在不知哪來的微風拂動下若隱若現。
她的眼神有些遊離,也帶著一些異樣的煞紅。
軒明進入此地,還來不及去想什麼非禮勿視之類,已待不住地拔劍而出——
因為,他麵前的,不僅僅是那個他一心守護的人,也是這一縷縷將她重重繚繞的煞氣黑霧,黑霧中傳出奇異的桀桀笑聲,刺耳不已。
“魔氣……竟會不受控製?”他目光愈發凜銳,握住劍柄的手不住顫抖。
他的劍指著的,不僅是這魔氣,也是她,子湄!
這股從阿辛身體裏分出來的魔氣,一直都是子湄收入自己體內,強行壓製,直到有一天能得到合適的宿體,方能完好無損地發揮出來,去重建朝歌……
這時候,怎會發生這樣的事?又要這樣,和她刀兵相向?
“師父,你……回來了嗎?”她的眼神越發渙散恍惚,煞紅的色澤染上魔氣,令那魔氣也猖獗了些許。
他死死握住劍柄,喊道:“子湄,是我!我不是你師父,你快些將它壓製下去,不然——”
這股魔氣的可怕力量,足以讓他死上千百次。
子湄卻恍如未聞,抬手指著那魔氣:“師父,你不記得了嗎?這是父王……是你親手殺死的鳳靈上神啊,為什麼要壓製他,讓他就這樣出來,什麼都遵從本心……不是很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