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辛揉搓著惺忪的睡眼,似是剛剛才到,站在殿門外,拖著長長的玄色衣袍,手裏還抱著他從不離手的小琴。
子湄抿了抿唇,劍柄脫手,掉落在地,發出咣當一響。
她趕緊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緩慢挪步到他麵前去,撫摸著他的頭發:“阿辛,怎麼這麼晚卻醒了?是不是睡不著?”
“娘親兩天沒有來看阿辛了,阿辛想娘親……”阿辛撅了撅嘴,“而且阿辛最近好容易困,明明已經睡了兩天,娘親還不知道。”
“娘親最近在忙朝歌的事,暫時沒有太多時間……”她揉了揉他的頭發,話中帶著難以隱去的倦意,“阿辛乖,先回屋去,娘親明天一定陪你。”
“嗯,阿辛會聽娘親的話的,這就回去繼續睡!”
阿辛咧嘴一笑,撫玩了一番小琴,又拖著極長的衣袍,跨出上清殿。
待他走得遠了,子湄才緩緩回頭,麵色愈發變得凝重起來,如同吟思。
“越來越嗜睡……七日的回憶循環變成了六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根本就阻止不了?”
她還是引望著殿外沒有積雪的那條道路,透過月華,看得清極遠處愈來愈小、愈來愈清瘦的背影。
“子湄,不如我去——”
“夠了!”
軒明一言既出,斬釘截鐵的兩個字已然砸下。
她從來沒有這樣回答他過,她也從來沒有這樣和他疏遠過。過去,不論他與她如何親近,都沒有走出這一步;而如今,走出了這一步,卻回不到之前的相處。
子湄搖了搖頭,望向外麵依舊殘缺的下弦月:“我都知道……是逆天陣,是他替我接受的天譴,不用你去做什麼!他會一天天陷入沉睡,會一天天越來越記不到我,會一天天走向早已經曆過的死亡……我卻什麼都做不到!”
呼呼的寒風衝進大殿,將殿內幾盞燈火吹得不住搖曳,甚至吹滅了一盞。
“你已經盡力了,別太自責。”軒明仍是試圖勸道,“逆天陣本就有天譴,更不知效用會持續多久……這樣說或許不近人情,但他這樣的六七日記憶一輪回,還能算是活著麼?”
還算是活著麼?從鳳靈上神,到人人得而誅之的鳳魔,到現在這樣的一個陷入永恒輪回、無窮無盡的孩子,他真的還算是活著麼?
她緊緊攥住自己的袖口:“怎麼不算?我隻是要他好好活下去,僅此而已……時隔兩千年,時至如今,他的罪還沒有受夠嗎?連活下去,這一點點小小的心願……對父王,也隻能是奢望?”
“可是……”
她豁然轉過身,盛氣淩人地走向他:“我的事,你莫要插手!以後,你願意追隨於我,那便追隨;你願意去尋你的過去,那就去找。你若離去,我便當從未見過你,不論如何,我都定會找到……讓他真正活過來的辦法!”
那個在草地上為她席地奏琴的父王,那個在戰場前許諾她上戰場的父王,那個寧可強製也不願她受到半分傷害的父王……一定會有回來的一天!
軒明低頭未敢看她,眸光黯淡,從容地收起自己的佩劍,行至她身邊去。
她的頭發有些淩亂,半垂的淚水尚未落下,卻視他如無物,不肯多看她哪怕一眼。
“我……”他試圖說些什麼,又覺多餘,隻得道,“沒有什麼東西不能改變,時間真的已經過去太久……前塵往事,不論我是否尋到,你回頭之時,我總會在身後等你。”
他不敢再陪伴下去,原來不知不覺中,他已變成了一個傷害她的人……若繼續像過去三年那樣,他害怕自己會傷她傷得更深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