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說不出,話到了喉頭,再也說不出口。
“因為夏侯兄給你說的話?”
她想了一想,雖然是驚訝,但也點了點頭。
“你何必那麼吃驚,任誰都想得到,”有期淡淡說道,“讓我猜猜——幽都前路危險無比、家業無人打理、門當戶對、相夫教子、光耀門楣……是不是這樣?”
原來他都知道……都把她看得通通透透了。
“他沒有這麼說,是我——是我不想也不能再拖累你。”她仰著頭,苦笑道,“你和我不同,你是人,還有那麼大的家業,而我是妖,注定輾轉江湖……我不知道前麵還會遇到什麼,可我想著,要是你現在能抽身,或許回頭還來得及……”
隻要他離開,他們從此陌路,他就再也不會受到這些六界鬼神的傷害,他就能去過他應過的生活,繼承他的家業,把她的容顏漸漸淡忘,從此相忘江湖……
不管以後她會遇到什麼、知道什麼,都與他無關。
罔顧人倫、人妖殊途,再這樣下去能得到什麼?這樣忘掉對方……不就是最好的結局了嗎?
“你是讓我放棄,我堅持了整整三年的東西?”
有期前了半步,正色道:“為什麼你們都喜歡自作主張?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我在做什麼、堅持什麼,難道我自己不知,還需要你們來替我做決定?若是如此,那還要我自己來做什麼?”
“你明白我的心意嗎?”她慘笑,眼角的晶瑩終於滑落,“因為……這是我,唯一能為你做的事啊。”
既然道不同不相為謀,她唯一能做的,便是離開。
他到底是不明白,他到底是一點都不明白她的心意,一點都不了解她……她早已不是三年前那個爛漫天真的女孩,早就變了。
“我……明白。就是因為我明白,所以我決不能放你一個人走。”
她垂目道:“但我害怕,害怕再這樣下去,有一天,你真的會像師父一樣永遠離我而去……隻要我想到這個,我就怕得發抖……”
“難道你以為,隻有你一人在害怕嗎?”有期眸色漸趨黯然,伸手覆上她冰冷的手背,“當年你在我麵前消散的情景,至今於我仍曆曆在目。我也害怕,現在難得的相聚,換來的是你再度的消失……”
“在我不知道的時候、在我看不見的地方,就那樣……再也沒有了……”
“可是,你……”
他抿唇笑了笑:“難道我和笙商不知道前麵會遇到什麼?但我們還是來了,你覺得,現在說什麼離開的混賬話,有意思嗎?”
他什麼都知道,但他還是來尋她了。
恍惚間,溯沚隻覺忽然腦海中閃過什麼,那是他過去曾說的一句話:
“讓你開心,是我的責任。”
原來是這樣。
每一個人,都堅持著他所覺得有意義的事情,不管這件事對這個人來說意味著什麼,隻要覺得有意義,便有他的理由,一直走下去。
她的意義,是師父;而有期的意義,便是她。
她又有什麼能力,去改變他為之努力的意義呢?
“你說得對,是我想不清楚,你們每一個人,都比我想得通透……”
“也並非如此,”有期搖了搖頭,“是你變了,長大了。結果,反而擔心別人擔心得太多。你看,大家都在一起多好,何必要將人妖之別劃得涇渭分明?去給笙商解釋一下,她現在正著急。“
溯沚頷首,正想跨出腳步,卻又忽然回過頭來:”說起來,你的傷……?“
“早已痊愈了。方才我喂你吃了那療傷丹藥,過三個時辰還要吃,不然傷口會痛。”
他緩緩走近,主動牽起她的手。如春風一般柔和的溫潤淺笑,深深刻進她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