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邊,三生石畔。
這裏已沒有了彼岸花,裸露的岩石延伸到水色如墨的忘川中。忘川水渾濁不堪,哪裏還有遠處遙望時的那般美麗。
遠為星河,近為煉獄。
那就像一場幻夢,走得近了,才發現一切都是假的。
夢影霧花,盡是虛空,隻因心想雜亂而已。
地底的震動愈來愈烈,溯沚試圖再找能走的路,但已經到了蒿裏的盡頭了。
“溯沚姐姐你看,那裏是不是有個人啊?”
聽到笙商歡喜的聲音,她引頸往前一望——
忘川上,一隻小小的船正在朝著他們緩緩而來,好似早已知道他們會渡過忘川一般。
小船漸漸近了,才看清船上有個擺渡人,撐著長竿。長竿入水,劃破寂靜,這水流空靈的聲音,是這裏唯一的苦曲。
一點一滴,自然成曲,卻淒涼如雪。
遠遠的人影,孤獨哀傷,仿佛下一刻就會落入幽夜蒼茫。
溯沚看得呆了。
不知為什麼,她覺自己的心狠地揪痛,像是有什麼東西被生生奪去。
為什麼自己的心……會突然這麼痛?即便是有期出事的時候,她的心都從未如此痛過。
好像……是很久以前的傷,又被狠狠撕裂一般。
可明明隻是一個不相幹的人啊。
莫名的哀傷浮上心頭,令她差些潸然淚下。
忘川,忘卻前生事——可這個擺渡人,定還記得他的前生事吧……前生事……
不疾不徐,不緊不慢,擺渡人的船近了,蕩破忘川水,掠過三生石,不帶走、不留下一絲一縷。
幽幽靈火閃滅在他身邊,像是某種更顯孤獨的陪伴。
船靠岸了。
擺渡人戴著鬥笠,一身玄色披風。鬥笠擋住了他的麵容,根本看不清是個怎樣的人。他的身形修長而稍顯清瘦,似乎曆經滄桑。
有期出於禮節,率先上前作揖:“這位前輩,可否請您載我們去神界?在下知道此事為難,但實在是有要事……”
笙商也跟著點點頭:“對啊,求求你,如果要報酬的話,商兒可以把一半的靈力都給你!商兒的靈力很多,用不完的!”
擺渡人卻並未看他們,緩慢放下長竿,像是驚滯住了,一言未發,身體卻在不住地微微顫抖。
溯沚仰頭,試圖去看一看他的臉。但在鬥笠的陰影下,她什麼都看不到。
可是、可是為什麼……會突然這麼害怕,又這麼期待,她想逃離,也想走過去,但,她最終隻是愣愣地站在原地。
忘川上的陰風將擺渡人的披風稍有撩起,露出他墨藍色的袖邊。
“你們……上來吧。”
刹那間,如一道驚雷貫下,麻木了她的整個身體。
……
一葉扁舟在水色如墨的忘川上沉浮,漸漸的,背後的河岸蒿裏已看不見了。兩岸無邊無垠,甚至難以辨別這是江是海。
忘川水逐漸由渾濁變得清澈,一縷縷白色煙雲從遠處飄飄而來。在遠處突破永夜的白晝的地方,那就應該是神界了。
笙商好奇地伏在船頭,手伸入水中,玩弄波濤;有期在遠眺那邊的一線光明,又時不時回頭看一看身邊的人,每一次回頭,他的眉都會蹙起。
溯沚自始至終都深深埋著頭,擺弄裙帶。他看不清她的臉,便隻得在背上輕輕拍了拍她:“怎麼,是害怕神界嗎?”
“我……不怕。”她失神一般回答著。
“怎麼不怕?你一直在發抖。”有期正色道,“你在害怕什麼?說出來,不要獨自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