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東源自牧野之戰後的第二次,看到子湄這樣的眼神。
全無半分留戀和溫情,隻有無盡陌路一般的冰冷生疏,甚至仇恨。
子湄斂裾從被雪埋沒得幾乎看不清的階拾級而上,金色長發在日光下格外耀眼。她已換了雪一般顏色的白練綢,卻反而透出陣陣寒意。
她手中斜靠著的光紀寒圖,帶了一圈冰冷的光暈。
還是像以前那般,美得驚若翩鴻。
東源空張著嘴唇,卻發不出聲來。
“天條十七,叛者,滅魂,吸靈,永無超生之日。”她淡淡地說著,勾出一抹慘笑,“這三十三道九天印,會不斷吸走父王的靈力,除非他死——他千萬年都不可能出去!怎樣,姬發,如今所見,你可覺得滿意了?”
“湄兒,你……”
不知是怎樣的滋味,苦澀或欣喜,都不是。
東源怔怔地看著,卻覺身後發出一道亮光,他忙回頭望去——
鳳靈人形已不見了,所留下的,還是那隻羽毛黯然的鳳凰。
“生非生,死非死。姬發,你還真當得起父王座下的‘紫微上仙’!”
東源驚神道:“鳳靈大人他不能變成人嗎?他的靈力都無法保存下來?”
子湄笑了笑,不言,腳步卻不停,從他身邊輕輕擦肩而過,毫無半分情意。
她展袖回身去:“貴為仙界之主,來這牢獄之地怕是會辱沒了上仙是身份,小仙自會好生照料家父,上仙不必勞心,煩請回吧!”
“湄兒,你……”他微微抬頭,平複了心境,盡量平和道,“你可知道,這些年來我不知你所處和生死,有多想你?”
子湄抿唇輕笑:“你之所想,和我有何關係?”
“我……”
東源愣住。
他從未想過,再見之時,會是這種局麵。
更未想過,已經生疏至此。
“你難道以為,驕傲如殷商王女,會眼睜睜看著自己國家的覆滅,而以光紀寒圖的神力成仙,苟且偷生?”
他錯愕地揚起頭:“什麼?”
子湄還是笑著,但她的笑容,已讓他覺不到半點溫情柔順,有的隻有嘲諷和恨意。
她的右手,輕輕置於胸前。
“在這個胸腔裏,早已沒有了心跳的聲音。”她冷冷道,“殷商王女,在鹿台已以身殉國,魂魄借光紀寒圖的力量化為圖靈,終日受光紀寒圖的寒氣煎熬,才續命至今。”
見他僵直立著,如遭雷劈不得動彈,她才哂笑道:“那麼,你覺得,一個早已死去的人,一具永無溫情的冰冷屍體,還會去念他人之所想?”
東源趔趄退了幾步,險些跌入雪地中。
這些,的的確確,全都是拜他所賜!
“為什麼會這樣,這樣……這樣,有何意義?”他還是抱著最後隱約的一絲希望,問道。
“意義?”她如聽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話一般,“我若活著,有意義嗎?終日為那些虛無縹緲的往事所牽絆,有意義嗎?你癡心妄想去追尋一個死去之人,又有什麼意義?”
“我愛的人,愛我的人,早已不在了。從他離開朝歌的那一刻起,舊日種種便已如川而逝,永不複回,永不重提!”
“但我現在就在這裏!”
東源迎頭而上,再不顧其他,將她嬌弱的身軀緊緊擁入懷中!
真的是冰涼的,沒有半分溫暖。
子湄並未反抗,更未挪動,隻是如行屍走肉般由他抱著,由他在自己頰邊耳語,溫暖的氣息撲在臉頰上,卻融不去早已冷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