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興平板蕩(三)(1 / 2)

神界,長聚殿前。

“絕欲絕情,六親不認……”

玄溟慢悠悠地如常撫著青煙嫋嫋的博山爐,仰頭看了一眼這“長聚”的牌匾,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七情被心魔所噬,果真連尚在人界的湄兒也扔下了,這叫我如何告訴她……”

他為難地在殿前踱步,卻遲遲沒有進去。

殿門敞開了一縫,卻仿佛容不得任何人進去半步,連玄溟都覺心悸。情之一字,不論是何種情誼,都無人能避;而失去了七情六欲的人,能毫無忌諱地用劍去麵對昔日舊友,那是何等可怕……

“你受傷不輕,等調養好了,不許再去神魔之井。若真的想為神界做點事,不妨去太一境守神農鼎,畢竟神魔之戰一觸即發,魔界應第一個盯上的就是三皇神器。”

是天帝的聲音,從殿內傳來,語氣中的憐愛,難以分辨出是真心還是假意。

繼而是東源稍顯虛弱的聲音:“是,小仙明白。”

“還有,鳳靈勾結心魔,怕是他的女兒也並非善類,雖名義上是你在人界的徒弟,但並未有過師禮,你當如何?”

“既無師禮,何來師徒之說?鳳靈再次背叛神界,自那時起,此二人已與小仙無半分關係。”

玄溟驚得卻了半步,這句話……當真是東源說的?

“嗬……很好,紫微仙尊,你果然不負孤之所望。之前百年,孤還對你有所懷疑,如今,你倒的確堪當大任了。神魔之戰後,孤會晉你神位,可不要辜負孤對你的期望。”

“請天帝放心,小仙必為神界赴湯蹈火。魔界眾惡,哪怕是強如鳳靈心魔,小仙都絕不會讓他們踏上神界半步!”

玄溟微微皺眉,走上前去,透過縫隙,去看裏麵的情況。

塌上的東源雖不能起身,可神情肅殺木然,寒意逼人,連身為冬神的他都覺鋒芒不及。

而天帝含笑凝望著他,那樣的笑容,更令玄溟覺得笑裏藏刀。

天帝伸手間,伏羲劍已出現在他手中。他端詳了一番,道:“這把伏羲劍,以後便正式贈與你。神界之安危與將來,你應當擔起一份責任。”

東源微微頷首:“小仙明白。”

天帝似乎滿意於這個答案,將伏羲劍置於案上,遲疑片刻,倏而回身喝道:“來人,擬旨。”

迅速有仙娥從旁側端著絲帛筆墨疾步上前,長跪在他麵前。

天帝冷笑一聲,一字一字念出:

“鳳靈上神勾結心魔、自甘墮落,有違天道,即日起,廢其席次、玉印、寶冊、宮室,刪其生平經過。一經抓回,立處滅魂之刑。其女寒月仙子,連坐,即刻投入天牢,以同罪論處,十五日後行刑!”

……

散魂台上,流雲倏忽而過,冷徹心骨的冽風,將子湄的臉刮得生疼,如受冰刀。

她被取下了所有的首飾,依舊美麗的金發隨風而舞,緊身穿著一件代表重罪之人的素色衣裙,像是行屍走肉般,被兩個仙兵拖拽著,一步步走上這散魂台。

每一步,都艱難得像走在刀刃上。

仰頭看去,一百零八級冰冷的石梯,空空蕩蕩的懸空高台,那麼幹淨、純白,仿佛這裏從未沾染過任何人的鮮血,從未消失過任何人的生命。

嗬,又是這裏,散魂台……

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一百年前,也是在這個地方,也是在眾目睽睽、無數唾罵之下,她站在下麵,望著另一個人像她現在一樣,舉步艱辛地走上這個散魂台。

那個人那時候的表情,淡然如水;那時候的氣節,堅韌不屈。

她喊、她鬧、她哭、她叫,好不容易衝過去,站在父王的身邊。那時,她已淚流滿麵。

“父王,我們走,我們不要在神界!仙位神位,這些我不要了,我都不要了!我們離開這裏,回殷商去,去做凡人……好不好?”

那時,她拉住父王的衣袖,苦苦哀求,而她的父王,輕輕拂下她的手,送給她一個最溫暖、最心痛的微笑。

“湄兒聽話,有玄溟兄在,你要做神界最美的仙女……父王若不在了,以後,要自己照顧好自己……聽話。”

殷商,不在了;家國,不在了。連她唯一的親人、唯一的希望,也被這冷冰冰的天條斬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