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魂七魄,十劍滅魂,她親眼看著父王生生受下,即便沒能死去,那時候看見的滿臉鮮血、滿身殷紅,竟好像受在自己身上,將心撕碎得一點都不剩。
如今,又是這裏。
走上散魂台,等那兩個仙兵退下,見到麵前的人,她不禁慘笑起來,淚水滾落如珠,浸入她自己的手心。
伏羲劍,滅魂刑。
東源已不知在這裏佇立了多久,右手始終按著伏羲劍。繚繞的輕雲撥弄著他散下的頭發,墨藍色的長袍依然如舊,仿佛為了等她,已立成了一座雕像。
他的眼中,冷若寒窟,再也沒有輕言細語,再也沒有海誓山盟,更不會有半分過去的溫情。
他微微皺眉:“不必懷疑了。我已請示天帝,你,由我親自行刑。”
“由你?”子湄笑意更甚,令人戰栗,“你自己說與我無半分關係,憑什麼是你?”
東源將伏羲劍端於身前,指尖劃過鋒芒。他,如今也如這把劍,空居高位,無情無欲、六親不認。
“若是他人,我不放心——不放心能否讓你少受苦楚。”
“那這麼說,我還得感謝你?”
“……如何作想,悉聽尊便。”東源略略別過頭去,“時辰已到,你好自為之。”
好自為之。
到頭來,他留給她的最後一句話,居然是‘好自為之’?
子湄緊緊攥住自己的衣袖,咬牙道:“給我一個好自為之的理由。我到底有什麼錯?”
“你無錯。”東源抬起頭來,正視著她,更無半分情誼,“若非要說——你身為鳳靈之女,這便是錯。”
原來如此,原來不過是連坐而已!神界有多少人恨鳳靈入魔、洞開神魔之井,就有多少人恨不得殺了她,以敬效尤!
“那父王他,即便如此,你就無半點舊情可言?你的心——你如今還有沒有心?!”
東源微微一怔,一手握住伏羲劍,沉聲答道:“七情已毀,如今我隻從神界之令。鳳靈勾結心魔,背叛神界,為禍天下,不論他是我什麼人,為這蒼生,我也總有一天會親手手刃他。”
“為了蒼生,你們都說是為了蒼生,果真冠冕堂皇!”
百年情誼,如今看來,不過是個笑話。
東源深深吸了口氣,伏羲劍往前一指,冷冷道:“跪下。念在昔日情誼,我不會讓你受太多苦楚,很快。”
子湄淒然一笑,步步朝他走來。她的腳步從來輕盈,這時卻如步步泣血般可怕。
“我跪師、跪父、跪夫,但——”她抬起手去,手臂在寬大的袖袍裏顫抖,“我獨獨不會跪你!”
伏羲劍往前一伸,定在她胸前不足兩寸。
“跪下。”命令的語氣,這一次厲聲喝下,似是有些無奈、有些不忍。
子湄微微前了一步。這把伏羲劍的劍鋒已抵在她的胸口,隻有要他敢下決心再進一寸,不論是恩怨還是情誼,從此永絕。
“紫微上仙,你不是向來行事不悔的嗎?”她握住他的劍鋒,指著自己喉間,“朝歌、牧野、鹿台,欺師滅祖、恩將仇報、六親不認,你不是做得很好麼?什麼事你沒有做過?!”
“你真以為我不敢殺你?”東源的臉色愈發陰沉,聲音卻顫抖起來,“最後一次,跪下!”
子湄迎上前,劍鋒已在她頸間劃下淡淡的一道,抵在她喉頭上。她倒要看看,眾目睽睽之下,這個自己愛得痛徹心扉的人,會選擇什麼?
“我用不著你的憐憫。我的命盤在鹿台就已崩裂,除非天地魂離,七魄消散——你放心,我死不了。”她指了指自己的心,“我說過,這裏早已沒有了心跳的聲音。滅魂十劍,一劍一魂,一劍一魄,都是你給我的,我自當好好消受!”
她還欲再露出剛才那般令他心寒的笑容。既然他如此絕情,那她就喚起他的七情,讓他醒悟後生不如死、永生自責!
但隻在一瞬,她的笑容凝滯,僵硬。
伏羲劍,毫無半點猶豫,從她的胸口直貫而入,刹那抽出。
這樣的動作,安靜得像隻是一片枯葉凋零,幹淨得能覺察的,隻是伏羲劍上,還在緩慢落下的血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