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沒有意想中的鮮血噴湧而出。
雪白的衣襟後遲後頓,漸漸被染作殷紅,仿佛隻是一朵春日最美的紅牡丹徐徐綻放,漸漸放大。
血是冷的,沒有活物的溫熱,幾乎要在伏羲劍上凝作冰霜。
子湄纖瘦的身體僵直地立著,不知是覺不到痛處,還是已痛到極致,無知無覺。
一道半透明的靈體從她背後撕裂而出,那靈體在嘶吼、在叫喊、甚至在乞求,但脫離的一瞬間,它變作了煙雲,隨風消散。
第一劍,滅地魂。
子湄仿佛已成了死物一般,微微昂起下顎,一道晶瑩從一側的臉頰上滑下,沒入大理石地,再尋不見。
如何不痛?這一劍,穿透了她的心,地魂消散帶來的徹骨的寒冷,卻遠遠比不上麵前人的絕情之寒。
是她錯了……
她以為,他還有人性,他還不忍心,他還是以前那個師父。
她等了他兩次,他就傷害了她兩次,每一次都刻入骨髓,傷痛,心更痛。
第二劍,滅天衝。
沾著自己鮮血的劍再一次毫不猶豫地穿透了腹部,這樣的紅,已染入了她眼中,麻木的痛處未過,劍身抽離的刹那,仿佛自己看到了自己的一部分在掙紮,卻被殘忍地撕裂扯出,觸上伏羲劍鋒,散得一幹二淨。
她再也支持不住,昏昏沉沉地倒在了地上。
新的血黏稠烏黑,與地麵交融,觸目驚心。
怎樣的痛,她已不願去多想,手上沾滿了自己的鮮血,原來這麼紅,紅得發黑啊……
心碎髒裂,原來是這樣的感覺,亦是……十分美妙!
她覺察到麵前人的陰影,艱難地抬起頭去。
伏羲劍,懸在她的上空,被東源緊緊握住,血滴落得快了些,落到她自己手上。
他的臉,白皙、清澈、透明。
竟好像和幾乎快忘記的很久以前一樣。
……
“你劍術好厲害的,教我劍術,做我師父,行不行?”
“咳咳……王女大人,這似乎不合乎規矩。”
“規矩都是人定的,我要你做,你做就是了!”
……
伏羲劍舉起,如同他平淡冰冷的眼神,刹那的殺意,決然而下。
第三劍,滅靈慧。
……
“就是我喜歡你呀,你到底願不願意喜歡我?”
她堅定地望著他,期待地攏起了雙手。
……
第四劍,滅天魂。
……
“我以殷商三十二代先帝的名義,詛咒你的周——半朝暗鬥,半朝明爭,生生世世,戰火紛飛,在滅國之前,絕無安寧之日!”
……
隨著肩膀上再多出的一個血窟窿,一魄被伏羲劍再一次的抽離,麻木的痛處忽然放大,不是胸口,不是腹下,不是肩膀——
是她的殘魂在哀鳴,無數過往的記憶,像雨後春筍一般湧出,和著血色。一句句溫暖的話語,就如最初那般,在耳畔繚繞。
話還是暖的,人卻已冷了。
她想試著乞求,但麵前人冷若冰霜的眼,黯淡無神,斷了她最後的念想。
但東源的動作,卻停住了。伏羲劍上的血,還在不斷落下。
“你不是說……要給我個痛快麼?”她淒慘地笑道,縱使已幾乎無力撐坐起來,她的頭卻從未低下。
既不回頭,何必不忘……既然無緣,何須誓言?
今日種種,似水無痕。明夕何夕,君已陌路!
伏羲劍,再次揮下。
第五劍,滅為精。
沒有猶豫,沒有停頓。
胸口再一次被貫穿的刹那,一個模糊卻熟悉的身影,漸漸浮現在眼前。
……
“等我回來,答應我,一定要等我回來。”
“好,我等你,三年五年,我都等你!”
……
“我……等……”
子湄空張開嘴唇,隱隱約約發出兩個嘶啞的音調。
真想再說一說這句話,可是連這樣的小小心願,她也達不成了。
伏羲劍,在抽離的時候,就這麼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