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三章 一世三日(1 / 2)

上清宮的一切,都和上清殿的布置一樣。

連外麵的雪,都是一樣的。

雖說太華山如今被增城所圍困,但太華觀內的一切如舊,仿佛沒有受到半點打擾。

已經兩天了。按夏侯惠蘭所說,祝兄的病也該控製下來了……

坐在石階上雪白衣袍的人,緩緩放下方才靠於唇邊的篪笛。細細撫摸著這支篪笛,上麵經久變得圓潤失色的鳳紋,也漸漸被落下的雪所掩上。

這支篪笛,陪著他,很久了。這是那個人的篪笛。

三年來,他再也沒有回增城去。在這個太華觀受人崇敬,連宮室都按他所想,和上清殿一模一樣。為了讓他久留於此,太華觀幾乎是傾盡上下全力。而他也做出了自己該做的,如何抵禦光紀寒圖靈力的辦法,他全數交出。

於負過的那個女孩,他收她的轉世為門下,再也不讓那個孩子因他而傷。

於子湄,他沒有去傷害。

於舊友,他盡力去維護。

他顧全了所有人,試著去彌補自己犯下的所有過錯……

他自己呢?

壓置下心中不敢想的事,剛剛回神,便發現身邊的地上多了一道小小的影子。

知道是誰,他將篪笛收入袖中:“流玉,何事?”

“嗯……那個,師父,你不是讓我看著他們麼,那個男的醒過來啦,看上去沒事,就在問仙橋那!”

……

上清宮下,有五龍潭,終年活水,瀑布飛流而下,水霧迷蒙;五龍潭上,就有一道長橋,名曰問仙橋。行至問仙橋上,就如同置身雲海仙境。而這道問仙橋,也是通往上清宮的唯一道路。

軒明立身在上清宮前的斷崖,而他的身後,流玉擠眉弄眼地,乘著他不注意,低手拾起他垂至地上的袖袂。

這孩子……

軒明沒有理她,隻是抿嘴一笑,憑上玉欄,往下望去。

那兩個人,果真在此。

兩個嬉笑的人,一抹青碧,一抹朱紅,就站在水潭橋上的雲霧裏。

“哎呀我說你,命都快沒了,現在走了這麼遠,還難受不難受?”溯沚笑吟吟地抓住有期的手臂,硬是不願放開。

有期臉色還是有些蒼白,卻也有了中氣:“還好……夏侯姑娘的醫術,我自然信得過。隻是……”他漸漸垂下眼去,“夢魂丹依舊未除,是我自己不好。”

“就知道怪自己,什麼時候你知道不怪自己就好了,這和你能有什麼關係……”溯沚牽住他的手,拽到橋欄邊,笑著道,“不說這個傷心的事,冰塊臉能改邪歸正就很好了,不是說我們都要開開心心的嗎——你看那,肥雞!”

她指著雲端的某個東西,笑靨如花。

有期循著她的手勢望過去,啞然失笑:“那是仙鶴。”

溯沚瞪了他一眼:“我說是肥雞就是肥雞,而且那麼胖,一定很饞!”

“禪機?卻把禪機當此處……”

“少掉書袋,你那破毛病還沒改麼?”

“我……嗬嗬,謹遵娘子教誨。”

晴雪之景,本來隻有中皇山才有,而此時此刻,柔和的陽光灑下,水霧中泛起淡淡的金色。升騰起的嫋嫋輕煙中,一絲一絲的涼意浸入肌膚,乍眼一看,真的是細小的雪花。

溯沚伸出手去,接住一片雪,好像一朵盛開的花。

雪在她手中卻沒有化掉。

清風吹拂著。

雪花飛舞,輕輕掠過有期的臉,有那麼一兩片,甚至貪心地吻上他美好的麵容。

溫文爾雅如他,縱使受盡千般磨難,不改的是那一抹令人心喜振奮的微笑。心念不改,恍如昨日。

望著他,想著他,愛著他。

他就像無盡的歸墟,讓她無限沉浸,萬劫不複。

多少天沒有這樣放下一切。看到他的笑臉,她不知自己是不是已癡了。

好像這樣一直看著他,一直看到他的心裏……

“有期,你覺得……”溯沚合上五指,目光落在遠處的仙鶴,“要是美好的事情都像這裏的雪一樣,永遠都不會消失,或者再久一點……那該多好啊。”

“美好的事之所以美好,便是因為它們並不長久。”有期無聲無息地在她身後,聲音溫柔,著迷地隨她望著,“至少,等一切塵埃落定,等走遍天下,等我們都老了,還有事情可以去回想,才覺得這一生,過得有意義。”

他深深地凝視著她,她也用她的笑容回報。她的笑容,融化了他的心。

她歪著頭:“那這樣吧,照你那麼說,等我們走過很多地方,老了、走不動了,我們就像上次說好的那樣,回巢湖去,每天呢,就看看風景,不要再去理雜七雜八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