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高潮和突轉也可以是好戲嗎?
文藝評論
作者:葉昕
剛剛獲得第十屆江蘇省五星工程獎金獎的小品《爺仨進城記》是一部奇特的戲,該戲以爭論始,以爭論終,通篇講述爺孫三人在城市街頭爭論進城還是回村的問題,並且直到結尾都沒有爭出一個所以然來。
對於該小品的評價,從它誕生起就一直伴隨著褒貶不一,喜歡它的人覺得這個小品非常的棒,因為它成功地展現了農村三代進城打工族的不同思想觀念和生活狀態。不喜歡它的人覺得這個小品非常不好,他們覺得小品從頭到尾都是爭論,根本沒有高潮和突轉,這樣的戲,也能算是好戲嗎?
不管這部戲好與不好,有爭論的戲一定是有意義的。在我看來,《爺仨進城記》所追求的不是結構的精巧,而是想在觀眾麵前,呈現某種真實的社會現象。這部戲從編劇構思起,就沒有把它設定為傳統意義上的“佳構劇”,它不是為了逗觀眾發笑而寫,也不是為了教育觀眾而寫。編劇和導演試圖通過這部小品,客觀而真實的表現三代打工者對於城市、對於農民工生活的不同看法。把這樣一個有意義的真實呈現給觀眾,正是編劇導演唯一追求的藝術目標。
這部戲劇的開場,來自農村的爺孫三代在城市的大街上展開爭執,爺爺要兒孫倆回村,父子倆要進城,大家一邊爭吵,一邊交心。很多藏在心裏的話,伴隨著爭論,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
作為第一代打工者,爺爺對城市持排拒態度,他當年在城市裏吃過苦頭,覺得城裏人壞,所以希望父子倆跟他回村,如今農村生活實在寂寞,家家戶戶都進城打工,“村裏除了會叫的狗,就剩下咱這些老骨頭了。”
作為第二代打工者的父親,對於城市依然是排拒的。但是他願意留在城裏,吃苦,賺錢。他拿賺到的錢在村裏蓋了一棟小洋樓,這是他生平最大的自豪和驕傲。
第三代打工者柱子,對進城有自己的想法,他希望能夠融入城市,做一個“新市民”。雖然小的時候他不肯好好讀書,可如今他覺得,要想融入城市,學習文化知識是最重要的,雖然爺爺和父親都笑話他不是讀書的料,但是他仍然想要留在城裏,通過各種途徑學習知識,融入社會。
短短的十二分鍾。通過精煉而有趣味的對話,爺孫三代人的想法,觀念,都清晰地呈現在了觀眾麵前。尤其結尾更具開放性,爺孫三人爭到最後並沒有達成意向性的一致,大家手腕著手,哈哈大笑,一起喝酒去了。接下來究竟會怎樣?懸念留給了大家,思考也留給了大家。編劇和導演沒有弘揚什麼,讚美什麼,隻是客觀的呈現了一段故事,給大家看,供大家想。在當今的群文舞台上,農民工題材的作品數不勝數,可是《爺仨進城記》卻具有一種不一樣的人文關懷。它平實的鋪敘,客觀的敘述,讓觀眾感受到生活的真切。
說到底,這部戲受質疑的原因,是因為它不符合傳統佳構劇的編劇結構,沒有突轉和高潮。很多人對此看得很重。筆者認為,“突轉”、“高潮”作為沿襲千年的藝術規律,自有其深刻道理,遵循傳統規律的戲劇,更容易調動觀眾的興趣,集中觀眾的精神,加深觀眾的印象。但是藝術的道路不是唯一的。精練的語言和客觀的理性,同樣能夠帶來思考,打動觀眾。而規律,不能成為創作構思的局限。《紅樓夢》中有香菱學詩的故事,香菱、黛玉說,“原來這些格調規矩竟是末事,隻要詞句新奇為上”“第一立意要緊,若意趣真了,連詞句不用修飾,自是好的,這叫做‘不以詞害意’。”戲劇和詩歌在某種程度上是相通的,我們應該牢記,內涵永遠重於結構和形式。
在如今群文創作的小品舞台上,傳統佳構劇的結構,突轉高潮、有教育意義的結尾,似乎成為了絕大多數小品一成不變的形式,當我們看慣了舞台上各種各樣誇張的表現,離奇的巧合,我想,我們需要一種新的手法,對於小品本身的內涵做更深的挖掘和探究。將一段有價值的真實不加渲染的呈現給觀眾,個人認為是一種更加“現代”的表達方式,《爺仨進城記》在這次五星工程獎小品決賽中一舉斬獲金獎,就是這種方式取得的成功,它給了我們新的啟迪,也激勵我們,在更廣闊的道路上,進一步地去探索,去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