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恩怨糾結(2 / 2)

爬了許久,大概上去了一半,青苔很滑,一雙手必須很用力的抓住石頭,才能支撐著往上爬。因此,手指甲幾乎全斷了,有些紮進肉裏生疼,黑漆漆的一片裹在指頭,茯苓隻覺得腿腳幾乎全沒了感覺、沒了力氣。有些頭昏眼花,也隻好,在一處稍微平坦的縫隙處停了下來。她倚在石頭上,拍著心口,讓氣順些過來。爬的時候感覺不到疼痛,稍作休息,疼痛排山倒海襲來。

“娘,你千萬不要出事。”茯苓在心中暗暗祈禱,不管娘親對她是真情也好,假意利用也罷,她都不在乎,此刻,她隻希望她好好的。千年之後的父母已沒機會侍奉,她再不想體會那種子欲養而親不待的遺憾。

想到這裏,她眼睛裏重新染上堅定之光。看著遠方的隱隱青山,凝起全身力氣,蹣跚著向上爬去,石頭上雨水冰涼刺骨,她渾身全濕了,風吹過來,刺骨的涼意席卷全身,可她渾然不覺。

直至天魚肚白,她才爬了上去。凜冽的風中,她的額頭沁出一滴滴汗珠,迎風而立,尼姑庵靜悄悄的,恍若無人。她腳步淩亂,快步進入無心師太的臥室、佛堂,都空無一人。頹然坐在地上,心中一陣陣慌亂襲來。

你真的殺了她嗎?她輕聲問,問風,問山,問自己。

穀天祈自從尼姑庵回來便立在窗戶前出神,天漸亮了依然沒有絲毫睡意。陸英拎著一壇酒子進屋,將酒壇子往桌上一放,輕聲歎氣,“主子,心裏不痛快就喝些酒水吧。”

“陸英,有時候我真羨慕你,不必背負血海深仇,可以過簡單真誠的生活。都說借酒澆愁,這酒若真能解愁該多好!”穀天祈開封酒壇子,悠悠的說,“恨意太深,愛意亦太深,隻能糾纏。”

“主子博聞多識,應該還記得莊子在秋水篇中講了這樣一個故事。獨腳的夔羨慕多腳的蚿,多腳的蚿羨慕無腳的蛇,無腳的蛇羨慕無形的風,無形的風羨慕明察外物的眼睛,明察外物的眼睛羨慕內在的心靈。主子不必羨慕別人,所有人和事都不完美,你雖然身負血海深沉,以報仇為信念執著的活著,而我的父母雙親死於戰亂饑荒,若我要報仇該去找誰,又如何得報?如果你真的報了仇,殺了皇上,天下大亂,又會有多少人流離失所,因戰亂而亡?他們又該找誰去報仇?是時候給自己一點喘息的空間了,畢竟人生除了報仇還有很多事情值得去做。”陸英勸道。

“皇上殺不得,有一個人因為茯苓我卻能殺也未殺。我成了不忠不孝之人,九泉之下也無臉見爹娘、還有楠叔。”穀天祈臉色青白,嘴唇微微顫動,低語道。

“如果對皇上的仇恨你都能放下,何況是別人?”陸英搖頭,臉上表情轉為嚴肅,“太多時候,事情都做不到兩全其美,你又何必如此為難自己?勉強了自己十多年,主子還不夠嗎?今日你既然問我意見,就容我多說幾句。忠義侯的賜封,主子大可以回絕皇上,就說閑散慣了,不願入朝為官。茯苓這個時候被封公主,正是多事之秋,她這公主怕也會當得不怎麼太平。而你與皇上畢竟有血海深仇,皇上今日能赦免穀府,對你加封進爵,他日也能隨意找個借口拉你下馬,重新治罪。太平盛世,男子想謀取功名利祿,女子爭那萬千之寵。可千百年來,宮廷之爭,朝堂之爭哪個人到最後有還下場?有哪個王朝能長盛不衰,哪個女子能恃寵一生?君威難測,功名利祿也不過是過眼雲煙,快意江湖無亂世之紛爭,名利之煩惱。我們沒必要這個時候趟渾水,快意江湖多好。

此言一出,穀天祈眉頭大皺,“縱使我放棄報仇,皇上驟然之間認下茯苓,目的尚不明確,這樣走了,讓我如何安得下心?”

“你在就能保護得了她?話說回來,你願意保護她,就應該承擔起後果。當年你爹娘誓死保護茯苓,才導致穀府滅亡,如果你非要走同一條路,將來可能發生的那些慘事應該算在誰的身上?是怪你的一意孤行,還是怪別人的殘忍?”從穀天祈深邃的眼睛裏幾乎沒透露出任何情緒,可是陸英卻感覺到了他心中的波濤洶湧,追問,“長痛撕心,短痛切膚。長痛還是短痛,主子心中可有抉擇?”

“我不知道。”穀天祈被他沒頭沒腦的一句話給問住了。不報仇是短痛,報仇是長痛,究竟他該如何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