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在江蘇省常熟縣東南的楓塘灣,那是一個隻有十幾戶人家的小村子。我的父親王以仁是個中醫,幾十年勤勤懇懇行醫,刻苦鑽研醫術,在當地很有名氣。他工作很忙,經常外出為周圍村鎮居民治病,常熟縣城裏也有一些人來請他去診治一些疑難病,到我家來求醫的人就更多了。所以,那時候我家生活比較富裕。
父親的前妻生了三個女兒,兩個女兒出嫁後,她就生病去世了。父親為三女兒招了個女婿,三女婿到王家後就改姓王,叫王舜昌,成了王家老大。他跟父親學醫,父親待他像親生兒子一樣。在舊社會,人們都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父親很希望自己能有個兒子續王家香火。後來,他又娶了鄰村一位年輕姑娘,指望她能為王家生個兒子。這個年輕姑娘就是我母親,叫宗秀寶。
母親嫁過來幾年,沒有生孩子,感到很有壓力,也很著急。她和父親商量,領養了一個兒子,給他起名叫王弋昌,排行老二。說來也奇怪,過了一年多,母親竟懷孕了。1907年陰曆四月十七日,她生下了王家唯一的親生兒子,就是我。我排行老三。
這時父親已是花甲之年,老來得子,別提多高興了。我滿月那天,他專門為我辦酒席,請親戚朋友來喝喜酒。他說母親為王家立了功。
母親在王家的地位提高了許多,我更是成了父親的掌上明珠。隻要有空,他總把我抱在懷裏,逗我玩,和我說話。當我咿呀咿呀學語的時候,他高興得逢人就說:“我的小兒子會跟我說話啦!”然而,好景不長,我還不滿四歲,父親就不幸病逝,永遠地離開了我們。
父親去世後,大哥繼承父業,像父親一樣當醫生,給病人看病;同時也做些藥材生意。母親操持全家生活。母親讀過私塾,是個有文化的婦女,很有見地,會待人處事,和鄰裏相處都很好。她很愛我。我小時候身體比較瘦弱,膽子也小,使她操了不少心。父親不在了,有這樣一個母親,我感到幸福。我也愛她,常常跟在她身旁,幫她做一些事情。人們都說我像個女孩子,很乖。
外婆也喜歡我。外婆不識字,但是通情達理,肚子裏裝著許多故事,什麼“鍘美案”呀,“五鼠鬧東京”呀,還有“三俠五義”、“杜十娘”、“嶽飛”等等,都是她聽戲學來的。我總是纏著外婆給我講故事。我從小就把外婆排在母親後麵,母親第一好,外婆第二好。
外婆常對我說:“嶽飛是南宋抗金名將。在抗擊敵寇的戰鬥中,他屢建奇功。後來被賣國求榮的秦檜殺害。你要像嶽飛那樣,胸懷大誌,精忠報國。”外婆的話我一直記在心裏。
我6歲時,有一天,母親把我叫到身邊,對我說:“本來應該早一點讓你去讀書,隻是你身體太弱,我怕讀書累壞了你。現在你長大些了,身體也好些了,就跟先生讀書去吧。明天我領你去見先生好不好?”我早就羨慕那些在私塾讀書的小朋友了,盼望自己也能和他們一樣。聽了母親的話我真開心,連忙說:“好,好,明天就去讀書。”
在私塾讀書的有十多個孩子,先生叫龔兆林。那時候清朝已經被推翻,可他還留著一條長辮子,學生們都怕他。那天,母親給我穿了一身新衣裳,領我到私塾,讓我向先生鞠了個躬,就算入學了。
頭一年,先生教我念《三字經》、《百家姓》……第二年教《論語》、《孟子》……先生念一句,就要我們自己念一句,直到會背誦。如果背不出來,就會被打手心。除了念書,我還要練寫毛筆字,先學“描紅”。我背書寫字都很認真,所以沒有挨過打,每次先生都誇我書讀得很好。
我在私塾念了兩年書。8歲的時候,母親聽說太倉縣沙溪鎮有一所新式的洋學堂,她想洋學堂一定比私塾好。看我這樣聰明肯學,她想送我到洋學堂去多學點東西。可是想到沙溪鎮離家有十來裏路,不能每天回家,讓我一個幼小的孩子一個人在外麵上學,生活自理,又實在放心不下,何況路上還有土匪出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