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表態,出乎他們的意料,他們雖然心裏不高興,但是一時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來。會後我反複思考,覺得應當找那個年輕人談一談。我找到作報告的那位同誌,對他說:“年輕人,你這個想法是不對的。你在會上介紹的情況隻是在一維平麵下,所以反應並不明顯。泰勒不穩定是客觀存在的,對於這個問題不能忽視。目前,內爆壓縮情況我們還不能測出來,我一定要想辦法把它測出來,測不出來,我死不瞑目!”這位青年人被感動了。
但是,以後我的日子不好過了,不僅我提出的意見不被重視,而且開批判會的時候,常常讓我坐在小板凳上“受教育”。我很痛苦,怎麼也想不通究竟錯在哪裏。我對他們說:“你們不要再批判我了,我究竟有什麼錯?我這樣一心一意為國家工作,怎麼是‘反動學術權威’?怎麼是‘洋奴’?怎麼是‘崇洋媚外’呢?”同誌們還是了解我的,也很同情我,但是他們也沒有辦法,隻能在下邊安慰我。有些同誌晚上悄悄到我的宿舍來,和我聊天,幫我解悶。
政治上的高壓使我的血壓升高,再加上工作勞累,有一天,我在廁所裏暈倒了。當我醒過來的時候,我自己也覺得奇怪:怎麼躺在廁所裏?我很費力地慢慢爬起來,心裏想:無論發生什麼事情,我對國家的忠誠不會變,追求真理的決心不會變,幾十年來我一直是這樣做的,今後我仍會堅持這樣做。我對身邊的工作人員說:“總有一天,我們會通過科學實驗來證明,泰勒不穩定性是客觀存在的;為了國家的核武器事業,我們一定要研製出大型X光機來。”
1975年4月,我在蘇州主持召開了強流脈衝電子加速器方案論證會。國家科委原來打算把這項任務交給外單位,我考慮到核武器事業發展的迫切需要,把這項任務爭取過來。在論證中,我們核武器研究院的技術人員,大膽提出做6兆電子伏的設計方案,我全力支持。
從1976年開始設計,到以後的加工、安裝、調試,我一直關心著這項工作,為他們出主意,想辦法。他們艱苦奮鬥了六七年,在有關部門和單位的協作與支持下,終於在1981年建成了強流脈衝電子加速器,1983年順利通過了國家鑒定。這樣,我國的閃光機進入了世界先進水平的行列,我非常高興。這套設備為我國核武器事業做出了重要貢獻。這項工作獲得了國家科學技術進步一等獎。
1978年,我調回北京,任原子能研究所所長。但是,我還是核武器研究院的高級顧問,我一直關心著核武器事業的發展,關心著大型加速器的研製。1984年,我向核武器研究院提出了新的目標,並且在北京主持召開了強流電子直線感應加速器的物理方案論證會。我要求他們一定要采用新技術,實現指標上的突破;同時還要快,要不失時機。
這一批中青年科技人員非常努力,強流電子直線感應加速器又研製成功了。張愛萍將軍非常高興,題詞“閃光——閃光——再閃光!”
我認為,搞科學研究應該緊緊跟蹤國際前沿課題。在大加速器驗收之前,胡仁宇、陶祖聰兩位同誌提出建造更大的電子直線感應加速器,先做10兆電子伏的,再做20兆電子伏的。我支持。他們通過各種方式,把工作進展情況告訴我,我也及時給他們提些意見和建議。這方麵的技術,西方發達國家是保密的。胡仁宇他們全部采用國產材料和器件,高質量地設計和研製成功了10兆電子伏直線感應加速器,很了不起。
1994年鑒定會,我沒能去參加,他們派了兩位同誌帶著資料,專程到北京來向我彙報。我聽了很高興,對他們的工作非常滿意。我對他們說:“你們這個工作做得很不錯。你們都還年輕,很有發展前途,要繼續努力工作,要趕上和超過外國人。外國人能做的事情,我們也能做。”我還對他們說:“現在加速的是電子,能不能再加速離子?離子束就可以做慣性約束核聚變工作了。”
後來,我又給研究院打長途電話,講了我在技術上的想法,還叫人專門轉交研究院一封信。我告訴他們:我覺得這個加速器比10年前我參加研製的6兆電子伏(脈衝)閃光—1號加速器好得多,並且對幾位領導及研製這個高質量設備的同誌們致以崇高的敬禮,希望他們乘勝前進,做出更多更好的裝置,為滿足核武器發展的更高要求繼續努力。
這個10兆電子伏直線感應加速器,是我國唯一的強流電子直線感應加速器,也是當時亞洲最大的感應加速器,它的主要技術水平已經接近美國同類加速器的先進水平。它不僅是我國核武器研製的關鍵設備之一,而且在高技術激光研究和其他軍事應用研究等領域內也有重要作用。如果再研製出20兆電子伏的更大的感應加速器,那將是“一條龍”,它們在高新技術領域內將發揮無可估量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