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嬌憐低頭一路狂奔,等累了之後才停弄下來看路,卻發現自己根本不知此刻身處何方。她無奈的低下頭,感歎自己怎麼總是這樣低頭就跑,待回過神來就迷路。她歎了口氣,頹然的找了一塊石頭坐了上去。
“迷路了?”夏侯羽承溫潤的聲音輕輕響起,驚了楚嬌憐一跳。她直起身子向聲源的方向望了望,就見到夜色中一襲月白長衫的夏侯羽承立在那裏,月光如水,輕柔的灑在他的頭頂和肩頭,恍若天上的謫仙一般不可褻瀆。
見她沒有說話,夏侯羽承也不惱,向前走了幾步,坐在了她對麵的石頭上,淡聲說道:“若想回去,我可以帶你回去。可是,你要做一件事。”
“何事?”楚嬌憐好奇的小聲問道。
夏侯羽承呼出一口氣,將身子向後挪了挪,雙手支住上身,抬頭望向那一輪圓月,淡淡道:“唱首歌吧。”
唱…唱歌?!楚嬌憐一時以為自己聽錯了,怎麼突然就要聽人家唱歌?
夏侯羽承瞥了一眼怔忡的楚嬌憐,唇角勾起,輕聲道:“還記得有一次宮中夜宴,你唱的那首《少司命》嗎?”
楚嬌憐瞬間恍然,當年宮中夜宴,那時的太後、如今的太皇太後非讓自己獻舞,自己實在不擅長跳舞,便唱了一首《少司命》。原來他還記得,她自己都忘了。
楚嬌憐想到這裏,不禁苦笑一聲,這悲涼痛苦的日子太久了,往昔那些快樂的事情,都已經忘卻的差不多了。她看著夏侯羽承溫潤的表情,也不再矯情,輕聲問道:“那殿下想聽什麼?”
夏侯羽承笑笑,眸中情意流轉。“你隨意,唱你擅長的就好。”
楚嬌憐點了點頭,在腦中搜索起來。卻一時間什麼都想不起,腦中一片空白,就連當初那首《少司命》都已經忘了曲調。如今,她被愁霧籠罩,早已忘了當初與快樂有關的所有的事,那首歌的旋律,仿佛已經淡出了她的生命一般。
她眸中閃過一絲悲傷,被夏侯羽承看在眼中,隻聽他輕輕吸了一口氣,緩緩唱出:
秋蘭兮麋蕪,
羅生兮堂下。
綠葉兮素華,
芳菲菲兮襲予。
夫人自有兮美子,
蓀何以兮愁苦?
楚嬌憐聽著他清潤的聲音,珠靈玉翠的聲線仿佛輕柔的水一般絲絲鑽入她的心底。那柔和溫暖的聲音、那柔情似水的眼神,讓她不自覺地落下淚來。她不由得想起那些快樂的時光,跟父親的、祖父的、哥哥的,還有和他的……那些美好的日子像潮水一般湧現出來,讓她一時之間難以承受。
她哽咽著,望著對麵那個同樣眸中帶淚的男子輕輕吸了一口氣,朱唇輕啟,跟著他輕輕唱了起來:
秋蘭兮青青,
綠葉兮紫莖。
滿堂兮美人,
忽獨與餘兮目成。
入不言兮出不辭,
乘回風兮載雲旗。
悲莫悲兮生別離,
樂莫樂兮新相知。
荷衣兮蕙帶,
儵而來兮忽而逝。
夕宿兮帝郊,
君誰須兮雲之際?
與女沐兮鹹池,
晞女發兮陽之阿。
望美人兮未來,
臨風怳兮浩歌。
孔蓋兮翠旍,
登九天兮撫彗星。
竦長劍兮擁幼艾,
蓀獨宜兮為民正。
歌聲清亮悠遠,仿佛淨化了所有凡塵的汙垢一般空靈清澈。世界仿佛都靜了下來,聆聽著這美麗的歌聲,連一聲蟬鳴也無。
一曲終了,二人竟都已淚流臉麵。他們相互望向對方,眸中閃現著各種難以訴說的情誼。夏侯羽承望著楚嬌憐水潤的綠眸,沙啞的嗓音輕輕響起:“世人都稱頌我溫柔如玉、謙和君子。可隻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如何厭惡我自己的溫柔、君子。若是當初,我不是一味的君子所為,與你保持距離默默祝福,而是勇敢的去爭奪,使一些手段和心機早早得到你,又豈會讓你吃這麼多苦?!”
當初,他一心以為自己魅力不夠,佳人一心喜歡他人。所以默默退開,保持距離。以為如此美好的女子,夏侯殤會珍惜她。以為自己祝福她她就會真的得到幸福。可如今看來,若是當初自己也學著夏侯殤用一些伎倆,使一些手段,哪裏還會費這麼多周折,讓憐兒、楚家,甚至整個南唐陷入今日這般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