勤政殿內，裴忠青垂首而立，輕輕開口：“陛下，請容許草民返鄉。”
夏侯羽承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朱筆，看了他一眼，突然起了調笑一番的心思，說道：“裴卿這是為何？是覺得孤單要朕為你指婚麼？”
裴忠青嘴角抽了抽，將頭埋得更低了。“陛下，當日…當日草民輔佐昏君，最後時刻更是知情不報。如今，草民自知不配再輔佐新帝，請陛下…”
“裴卿，你當初進宮是否為了輔佐明君，護皇後榮華？”夏侯羽承打斷他。
“是。”裴忠青老實回答。
“那如今就不是了？”夏侯羽承敲打著手中的玉墜子，眼神望向遠方。
裴忠青聽到帝王如此一說，愣愣的抬頭望向那個如玉一般的帝王，“陛下…”
“怎麼，覺得朕得不到美人的心嗎？”夏侯羽承挑了挑眉，對裴中青的反應有些不快。
“草民不敢…如若陛下真的可護恩人周全，草民願意肝腦塗地，輔佐陛下！”裴忠青鄭重的跪下磕頭。
“一直聽你說恩人，不知道你與她之間以前發生過什麼？朕怎麼從來沒聽憐兒提起過？”夏侯羽承好奇問道。
裴忠青沒有抬頭，猶豫片刻才道：“有一年蜀中遭遇地震，山崩地裂之間將草民所在村子摧毀，家人連屍首都找不到。草民去山上放牛，才逃過一劫。走投無路之下，草民隻得跟著逃荒的隊伍，想尋得一絲生機。可受災的地方哪裏隻有草民一個村落？整個蜀中一片混亂，百姓流離失所。當地官員隻顧自己，不管百姓死活，一時之間餓殍遍野。當時天氣悶熱，屍體得不到處理便就在那裏腐爛，造成當地瘟疫橫行，官員便更加不敢靠近救助。草民絕望無措時遇到了楚將軍帶著楚小姐來賑災，本想著領了糧食便不至於餓死，可當時災民實在太多，官員固守自家糧倉不肯放糧，楚將軍帶來的第一批帶來的糧食和藥材根本不夠分，草民當時又是個黃口小兒，哪裏搶得過那些大人，腹中空空如也暈了過去。是楚小姐看到了已經昏死過去的我，掏出了自己的食物救了草民。後來楚將軍一怒之下斬了那名不管百姓死活的官員，私下做主開倉放糧，才救了蜀中災民。又在災後將像我這樣的孩子都分到災禍中失去孩子的家裏，才有了草民的今日。可楚小姐救的人何其多，根本就不記得草民了，但恩人不記得，草民卻永遠記得這救命之恩，一直想報答一二。”
“就有了後來你聽說襄王要去親，娶得是楚家小姐，你便一心要去襄王府當值？可你為何不告訴憐兒呢？”夏侯羽承繼續問。
裴忠青蹙了蹙眉，“其實本來我來到京城，是想去楚府找個差事，跟著楚家哪位主子效勞，也都算是報恩。可剛到京城便聽說與楚府有親事的襄王有些不好的傳聞，怕王府中沒有襄王心腹暗中保護楚小姐，會對楚小姐不利，所以便沒有說。還有，畢竟男女有別，草民若說明自己來報恩，怕他人會有所誤解…”
夏侯羽承點了點頭，心中讚同，麵上卻依舊調侃道：“還一直自稱草民…朕對你剛才的回答不是很滿意，這廂還是給你指婚吧。”
“額…陛下，草民…臣…謝主隆恩，但臣已有妻室了，還請陛下收回成命。”裴忠青滿身冷汗，深覺眼前這人不是以前的那個似的。怎麼如今的性格有些變了？自己說了這麼多，怎麼還被調侃？
“有妻室？從未聽說過，是哪家姑娘？”這次夏侯羽承是真的有些驚訝了，這人常年隨侍在夏侯殤身邊，哪裏來的妻室？
“她是…玉俏。”裴忠青閉了閉眼，聲音中透露著艱難的沙啞。玉俏……那個可憐的姑娘，為了他們的恩人，隕在他手中，當時那沉靜凜然的樣子、那鮮血噴濺的樣子，深深刺進了他的心。
夏侯羽承聽到玉俏的名字之後靜默了下來。他也回想起，那個常伴在憐兒身側的丫頭，給憐兒帶來了多少的歡樂和安全感，心中滿滿的惋惜。“你可想好了？若是日後後悔了，朕還可以為你指婚。”
“多謝陛下，不必了……臣，愧對於她，也心屬於她。這等心情，陛下應該最能理解。臣此生願意守著她的靈位，求得來世的一世夫妻之緣。”裴忠青雙眸炯炯。心中回想起那直爽丫頭的一顰一笑，這輩子，都揮之不去了。
二人一時間都不再說話，望向遠處的梨花點點。
昨日已經注定逝去，隻要他們還將那些人刻在心底，那些人，就都還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