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家裏有了可人的弟弟,苟三便成了野孩子。沒有人太過細心地關注這個小孩子的一切。因此他也很配合地不哭不鬧,到處享受他的閑暇時光。今兒跑去偷別人門前種的還尚未熟透的黃瓜但還沒開吃就被剛回來的農夫逮著了亂罵一通,明兒凶神惡煞地去欺負幾隻一起嬉戲得火熱的狗崽子然後再被母狗追趕於阡陌田野之中。小日子過得渾渾噩噩兢兢戰戰,可是但也樂此不疲。
直到有一天,放學後許久之後,苟三仍然在校園後麵不遠處遊玩。他看見了那位美麗老師,突然大叫了一聲。姑且管它那叫聲當作驚訝吧。那位美麗老師嚇一跳,但還是很親和地踏著還有些少女輕步影子的步伐過來了。
苟三斜背著破舊的單肩書包傻傻地站那裏,麵部表情控有幾許呆滯公司的股份。
美麗老師走到他麵前,伸出左手挽起長發向耳背一別,再用右手摸著苟三的頭,麵帶微笑地問:“小朋友,你怎麼還不回去啊?”
情竇未開的苟三,看著這個以溫暖夕陽做背景且有幾絲小清新感覺的美麗老師,咧開他那幹癟香腸一樣的嘴,傻嘿嘿地說道:“老師你真漂亮——如果你是我媽媽就好了!”
你可以請個心理醫生到那個保守的年代去估算一下,這位美麗的老師的心理承受能力該有多大,她麵對的可是一個鼻涕險些流過河的想要毀她清白的小屁孩。但她還是蹲了下來極為親和,請注意是極為親和地對苟三說:“小朋友,趕快回去,不然你爸爸媽媽會擔心的!”
如果時間能停留在那一刻。多麼美麗的一刻。
那是苟三回家最早的一次,也就成為了他睡得最早的一次。結果在睡夢中,他夢見了下午發生的一切。隻是在有個橋段有了一點小變化——當苟三對美麗老師說“如果你是我親媽該多好”後,美麗老師卻突然一下蒸發掉了,但苟三還能聽到她的聲音,隻是她怎麼也聽不清楚苟三說什麼,就大聲地問苟三說的什麼,於是苟三就反複大聲地喊:“如果你是我親媽該多好!”夢的最高境界便是以夢亂真,苟三將夢裏的台詞在真實的世界裏喊了出來。
而恰恰這個時候,苟三的後媽到房裏來找東西,被苟三這句“肺腑之言”感動得眼淚涕零。苟三的後媽,什麼都不顧地將苟三抱在懷裏嘶聲地痛哭道:“三兒,以後我就是你媽,我就是你媽,你就是我的兒!過去是我不好,以後我就是你的媽媽。我的兒啊!”
苟三莫名其妙地醒來,發現自己的後媽把自己抱著痛哭,還說了那麼多感人的話。雖然沒有問理由,但是依然有被感動的理由。苟三也高興地抱著後媽,拍著後媽的背,說道:“別哭了,以後我就是你的兒子啦。”苟三雖然認了個母親,但是他壓根兒不知道這個事情是怎麼發生的。醒來就多了個媽,你說奇不奇哉,怪不怪也。
第二天,苟三便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關懷。放學回來時,苟三聽見後媽在村院裏說:“你不知道,我們家苟三啊,昨晚上對我說,‘你要是我媽媽該多好’——真是太感人了……”苟三這才得知醒來就多了一個媽媽的原因。這便是“夢裏尋媽千百度,驀然醒來,後媽竟在床頭抱我哭”。
在家裏有了後媽的關愛之後,苟三開始覺得自己的家不那麼難呆了。於是早上不那麼早早地離去,晚上不那麼晚晚地回來了。苟三畢竟還太小,六七歲的小孩,有些事情還明白不過來。在他的思想裏,覺得好吃的糖吃多少都覺得好吃,那麼好聽的話說多少次都會好聽。於是,他時不時地對他後媽說一句“如果你是我媽媽就好了”,有時她在洗頭,有時她在哄弟弟睡覺,有時她急著去廁所……起初,苟三的後媽還有些感動的餘溫,會抱著苟三,喊著:“兒啊,兒啊,兒啊!”但到後來,便是厭煩,一手撥開苟三,喊著:“滾啊,滾啊,滾啊!”
可憐的苟三,又回到了沒有依靠的境地。就這樣苟三在沒有溫度的境況下長了幾歲。
那天,苟三的後媽和苟三的奶奶起了嘴角之爭。苟三剛放學回家,聽見奶奶在家裏哭,於是進去問奶奶怎麼了。奶奶把事情的起尾說了出來,當然,毫不自覺地添了一點主觀情感。本對後媽就有氣的苟三聽到奶奶的哭訴,決定借題發揮。苟三相當的氣憤,這點可以從他那鼓起的鼻孔看出來。他把斜背的單肩書包取下來往地上一摔,憋了很久憋了一句:“如果我還大點,我一定幫你打她!打死她!”說完,苟三便“如釋重負”,他正準備撿起書包走人,奶奶氣衝衝地說了一句:“她現在怎麼對我,你以後就怎麼對她!”於是,從此母孫二人,更相為命。這下,苟三終於得到了家中泰鬥的垂青庇護。原本苟三以為與老佛爺結盟可以扭轉態勢,然而這可不是你們所看到電視劇裏皇帝永遠那麼聽話於母後的情節,更不是長子為大,長子即是太子的格調。這是新中國,皇帝也得臣服於皇後嘴上及裙下。雖然苟三的老子遠赴外地,即使是天高皇帝遠,但也無法更改經濟基礎決定了上層建築這個不變的真理。更何況這是新中國,能力是第一話語權。苟三的奶奶不會去銀行取錢,且存折掌握在苟三的後媽身上。苟三現在即使和奶奶站在同一條船上,那也隻能算是一葉浦瑋上滿腹愁思的螞蚱,載不動啊,那許多愁啊。不過苟三的年齡,也還不會想那麼多,他所想的,是得到關注。隻要家裏有人關注他,他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