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張彝憲紅著臉,低下腦袋,雙拳緊握,半晌以後,張彝憲這才抬起頭來,看著這位已是白發蒼蒼的溫體仁,淡淡地道:“既然溫首輔已然決定了,那麼,一切也就依著溫首輔去辦吧。”
剛才那一聲低低的咳嗽自然也落入了溫體仁的耳裏,溫體仁那雙渾濁的老眼眼中忽然泛出一股光芒,緊緊地盯著張彝憲身後的那道屏風,良久以後,溫體仁的臉上忽然泛起一股難得笑容,頓時又向張彝憲道:“孫傳庭雖然必當除掉,然而在江南,還有一人,也一定得除掉。”
“誰?溫首輔可直接說。”張彝憲緊握著拳頭,雖然一臉微笑,可是那聲音中透出一股止不住的寒意,看著溫體仁,淡淡地道。
“授命巡守江南的新晉侍禦史江楚寒。”溫體仁滿臉微笑地道:“江楚寒這個人,乃是駱養性最為忠實的走狗,隻是剛一下江南,便大肆草菅人命,魚肉百姓,甚至就連皇上的餉稅,也敢伸手去管,簡直就是大不敬,大惡之徒,理應當誅。老朽懇請廠公立即向皇上進言,將江楚寒綁縛回京,押至天牢,午門斬首,以警示天下官員!”
溫體仁的這一席話,頓時驚的張彝憲整個身體一震,那本來已奄奄熄滅的火焰,頓時又一次被溫體仁的這一席話,熊熊地點燃在了張彝憲的心裏!
溫體仁......溫體仁這是在......要挾我!他居然敢要挾我!
張彝憲滿心的憤怒,隻在刹那間就要被爆發出來了!
對於江楚寒這位新晉的禦史,即便是滿朝文武皆已熟知江楚寒的名號,然而,對於廠公張彝憲,卻並不太十分了解。
在張彝憲看來,不過是崇禎皇帝一時興起封的一名七品芝麻的小官兒罷了,無損大雅,不值得興風作浪。整個天下都是他們老朱家的,區區封一個官兒,又能如何?
事實上,所有人都不知道的一件事是,不光是張彝憲這樣想,崇禎也這樣想,滿順天的大臣們,除了駱養性以外,都是與張彝憲同樣的一種邏輯思維。故而,對於一名小小的七品禦史,張彝憲並不顯得十分熟悉。
然而,不熟悉歸不熟悉,原則上的問題,卻是怎麼也不能被觸犯的!猶如龍之逆鱗,觸之即死!而此刻,溫體仁,這位三朝元老,當朝的首輔,這個飽經宦海,早已滿頭白發的老狐狸,正在觸犯張彝憲的逆鱗!
忽地一聲站起來,張彝憲臉上已滿是寒霜,緊盯著正一臉無畏地望著自己的溫體仁,張彝憲冷冷地沉聲道:“不過是一介七品芝麻官而已,還用的著如此大的排場麼?”
“回廠公。”溫體仁心中一陣冷笑,一副大義凜然地道:“江楚寒雖是皇上欽封的新晉禦史,且手裏握著那柄可上斬昏君,下斬饞臣的尚方寶劍。卻依靠著皇家的權利和威嚴,在江南肆意妄為!老朽鬥膽向廠公請言,立即向皇上上書,彈劾江楚寒。萬望廠公以大局為重。江楚寒不除,江南不安,江楚寒不除,天下不安。江楚寒不除,廠公不安啊!”
溫體仁的這一番聽起來頗有些披心瀝血的肺腑之言,落在張彝憲耳中頓時激的張彝憲臉色青紫,雙拳緊緊地握著。銀牙緊咬,顯然已是盛怒之下,到了即將快要爆發的邊緣了!
“夠了!”張彝憲一聲怒斥,頓時使得正滿臉老淚縱橫,聲淚俱下的溫體仁頓時猛地閉上了嘴巴。隻聽張彝憲緩緩地一個字一個字地緊盯著也同樣正滿臉緊繃著的溫體仁,緩緩地說道:“若是咱家不願意,那又能如何?”
“若是廠公不願意的話。”溫體仁忽然笑了笑,那張滿是皺紋的老臉上頓時顯現出了一片精光:“那麼老朽,也依然還是要替廠公除掉他。為了廠公,老朽就算做一回儈子手,那又如何?”
頓時,滿天的驚雷炸響在張彝憲的耳邊,猶如六月的驚雷一般,滿天烏雲蔽日,十月連城,狼煙四起。張彝憲頓時勃然大怒,氣的渾身直哆嗦,哆哆嗦嗦地指著溫體仁,眼中已是一片殺意:“你......你......你......溫體仁你好大的膽子!”
“老朽說過,老朽為了廠公,上刀山下油鍋,也在所不惜。”溫體仁臉上毫無懼意,急忙上前一步,淡淡地道:“老朽鬥膽,再次請求廠公,除去江楚寒!東廠的威信,絕不能毀於江楚寒之手!更不能毀於廠公的婦人之仁!老朽一片忠肝義膽,天地可鑒,日月為昭,即便是觸犯了皇上,丟了這一條老命,那又如何?”
溫體仁的一番話語大義凜然,臉上的表情更是十足的一派鐵血忠臣,大有立時引頸就戮,也要殺身成仁、舍身取義的勢頭。臉上的表情更是毫不畏懼,看到溫體仁的這一番做派,活像是大唐時期的魏征,頭撞大鍾,以死求李世民上朝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