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蕩蕩的送葬隊離開了洛陽,柳盼沒去,她留在房中,撫摸著娘親長年躺臥的床榻,淚水止不住地滑落。她怎麼也哭不出聲音,任喉頭被一波波湧上的酸澀撕锝生疼。不久前,她看到雲娘被人用麻布裹著拖出了府,就再也見不到哥哥的身影。她心焦地四處找尋。可是沒找到人,娘又靜靜地走了,一下子,她變成了一個人。空空蕩蕩的房間,她好害怕,誰來救救她,哥哥,哥哥。。。。。。
柳盼靠著牆角窩坐下來,雙手抱住膝蓋不住地顫抖。她想死!為什麼不讓她先死,為什麼要讓她去體會失去親人的痛苦,為什麼?為什麼?
一雙溫熱的手將她摟進懷中,輕拍她的背。柳盼淚眼婆娑地抬起頭,
[哥哥。。。。。。]
燕亭陰沒有說話,隻是用憐惜的眼光深深地注視著她。
[哥哥。。。哥哥。。。]緊繃多時的神經在溫柔的眼眸下瞬間鬆懈,柳盼再也克製不住蜂湧的情潮,撲入燕亭陰的懷中放聲大哭,像是要把多年的怨氣宣泄一空
燕亭陰瞌上疲憊的雙眼,撫著懷中的小人慢慢走向床榻。他與她,都已經身心俱疲。。。
[哥,亭陰哥,你恨不恨我爹?]哭累了的柳盼靠在床頭,擠出嘶啞的聲音。
[恨!]恨不得將他抽筋剝皮,碎屍萬段!
沉默了一會,柳盼又問,這回聲音帶著顫抖:[那,那你恨不恨我?。。。。。。畢竟我是他的女兒。]
一直以來徘徊在心頭的問題終於能問出口了。
[我想恨,恨這裏所有的一切,每一個人,每一寸土地,我都恨!]頓了頓,燕亭陰幽幽歎了一口氣,接著道,[可是我沒法恨你娘和你。]如果真的恨,他此刻就不會在這裏,摟著她,為了她的淚,她的痛心疼不止。
[真的?太好了,我一直不敢問,害怕答案像我猜的一樣,可是,太好了。。。。。。]說著說著,又是一陣鼻酸,柳盼用袖口擦去剛掉出眼眶的淚珠,雙手交叉相握,看向帳頂,聲音忽而變得遙遠,[亭陰哥要恨我也是應該的,我知道他們對你怎樣,我也知道我爹逼死了雲娘,可是我什麼都沒做,什麼也沒能阻止,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因為雲娘死了,你也不見了,我娘。。。。。。娘也走了,我真的好怕。。。]說著,伸手抓住燕亭陰的衣服,[現在我隻有亭陰哥你一個人了,你別丟下我。]
燕亭陰看著那隻攥得發白的小手,心頭一動,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在胸口彌漫。
見他不說話,柳盼急得眼眶又紅了起來,[亭陰哥,你怎麼不說話?你是不是討厭柳盼了?]
燕亭陰低下頭,仔細看著那雙兔子般發紅的眼睛,又是無奈又是憐惜。他摸摸她的頭。
[我怎麼會討厭你?]
[那,那你能不能答應我,別丟下我一個人,我們一直在一起。]
[如果你不嫌棄,我答應一直陪著你。。。。。。]可以嗎?這種話可以算種承諾嗎?隻怕年幼的她也不會懂。
見他允諾,柳盼陰雲密布的臉上終於露出一絲笑意,她將頭輕輕靠在燕亭陰的肩上,感激有如溫溫的清泉流遍了身體每一個角落,她不知道承諾真正的含義在哪裏,她隻知道,沒有了母親,她的世界裏隻剩下一個燕亭陰,她往後的日子裏,最重要的,獨不可缺的人!
灰蒙蒙的日子裏,在逝去的痛苦中,互相舔舐著傷口,兩顆心,從未像現在這般靠近。。。。。
雨柳盼總算見識到什麼叫沒心沒肝了。她那命短的娘去了還沒過三九,爹居然帶著五金之身跑去妓院尋歡作樂,還私自帶著數名煙花女子回來逍遙,自以為隱瞞得天衣無縫,其實府裏上下沒有人不知道。而原本的二房太太一躍升格成雨府的女當家,不僅鼓勵丈夫多收幾個侍妾,還明目張膽地為他抓壯陽藥補身體,說什麼為了壯大雨家的家室。
好一對狗男女!
柳盼從沒想過會把這麼惡毒的字眼冠在自個兒親爹身上,可是他真的是她的爹嗎?他的眼中隻有他的寶貝兒子,任那個可惡的小孩拿著馬鞭在她身後追趕。沒人會去阻止,每每那個時候,他那個缺心少肺的爹總是掛著一臉冷笑袖手旁觀。是了,娘在世時多少有所忌憚,現在終於在她身上連本帶利的撈回來了。哪怕馬鞭在她身上開一個洞也沒人會在意!說起來推到一個不足弱冠的小兒身上,什麼理什麼罰也行不通!
她看得越透心越冷,誰說血濃於水?全是屁話!如果雨天遠現在就咽氣,她絕對不會因此掉半滴眼淚,她甚至懷疑自己會不會在心中竊喜?娘的死,本就在她心中種下了怨種,原來恨一個人並不難!恨自己的父親更是簡單!尤其最近薑麗波有意無意地把矛頭指向了她和哥哥的往來,不知道那女人在雨天遠的耳邊說了什麼,向來不正眼看她的爹居然叫她斷絕和燕亭陰的關係,甚至為此將哥哥關了起來,還不允許她送飯菜,存心想把人餓死!每次她偷偷端去飯菜的時候,就會被守候已久的薑麗波百般阻撓,就像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