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你要去西郊?那邊勾欄塌陷死了人的——”
西門一身對襟青衫,戴了一頂青裏泛白的四方巾,頗為稚氣的臉上掛著一副老氣橫秋的神態,一雙澄澈黝黑的大眼眨巴兩下頓時又平添了一股生氣,這還是好不容易從賬房先生處借的。既然不容易,那怎麼好意思立馬歸還?
他一把紙扇合在手心,巧笑兮兮地轉過身打算瞧瞧身後追得滿頭大汗的丫鬟梅香。這一側身,便是幾輛運糧馬車飛奔而來,撞壞了周圍買賣小攤,布衫小販順溜地吆喝聲截然而止,隨即驚呼出聲,“哎喲——我的個娘嘞!”
眼見車馬迎人而來,西門心下一驚,不著痕跡地擺袖掠開,一下便到了一丈開外處。
踏馬飛灰,卷起一層霧靄,微風拂過,吐出對麵三丈處丫鬟梅香的一張失魂臉。西門撩起嘴角輕輕一笑,心裏頗有些心悸,顧月老頭兒教的慢慢獨步當真是個厲害功夫,當初自己全以為光守不攻委實懦夫之極,如今看來,宋遼黨項三國鼎立,中原正宗,西北二邪異人各出,招式各有千秋,殊不知哪個比得上三十六計走為上策?說到底,那老頭兒是頗有遠見的。如此亂世,到處飛戈鐵馬,劍拔弩張,一不小心就容易著了道,端端就是個溜得疾否的問題。西門這般想,越覺得這輕功不錯,攻城略地是不可,明哲保身確是大大厲害,他要的可不就是明哲保身?
他衝著驚魂未定的梅香微微一笑,腳下虛移瞬而就消失在了她眼前。
“實乃三國鼎立亂世之際,英雄備出,有言道,三宗九派皆凡品,上仙四境乃真人,暖玉比諾喚生死,神川四兵斷人魂,三宗說的就是如今世上青越、倉也、卯田三大武宗,九派便是,青越宗旗下留久山青虎派、上承山青鷹派、聳遷河青魚派;倉也宗管轄麥丹山倉湖派、處鬼島倉洋派、藉由山倉海派;卯田宗的三派,魂誕山卯丘派、訣黛山卯原派、弦茲山卯峰派;四境說的便是獨立於三宗之外的,長白山嶺,東海靈島,月台龍樓,紫竹鳳居,四境武功大乘者遠行於三宗,三年前風月樓淮水一戰,長白——相傳有機緣著才能得以一見,故而世人道之為仙境仙人——這暖玉便是四境長白所蘊仙物,用之鍛鐵可造削鐵如泥無堅不摧的上古神兵,用之入藥,研磨三分便可叫毒物入骨者起死回生,此物若是貼身佩戴,能擋九轉玉笛之惑且百毒不侵,萬病不入,可延年益壽,青春永駐——”
一連幾天,沒個新鮮說本,底本估計都被台上說書人給翻爛了,西門倦意非常遂而無所顧忌地打了個響亮的嗬欠,說書人被這一聲打斷瞧見是他這位小爺,麵露尷尬又停頓了兩拍。在靜默聽戲的人群裏,這一聲,尤其引起周圍人的不滿,幾個披頭散發長相粗狂地契丹人狠厲地眼神刷得投了過來,這猝不及防的煞氣硬生生叫西門的一隻白玉小嫩手上握著的青瓷茶杯抖上了兩抖。西門這才恍悟,顧城位於宋遼邊境,顧城西郊勾欄瓦市原是流動商人四方遊客聚集之地,這些人多半停駐一兩天便離開了,西郊說書人的底本自然也不必如東郊一般迎合當地人一天翻個花樣的伺候。這麼一想,西門垂頭視察自己一番,泛白的對襟青衣布衫,一雙灰黑布靴,穿得潦倒窮困又幹淨整齊,一看就是個落魄書生,還好還好。他複而抬頭迎上那幾雙寒冽的眼神,放了茶杯像模像樣地拱手施禮歉意一笑,當做賠了不是。
前不久,西郊勾欄可是死了人的。想到這兒,西門嘴角忽而一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