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才把鐵泉騙上床,我卻興奮得沒有一絲睡意,想想鐵流空著雙手出門,就打開脫漆的硬殼皮箱,往裏麵裝他用得著的物品。裝滿了,我看一眼熟睡中的鐵泉,就提起皮箱悄悄地出門,在院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直奔路塘溫泉度假村。僅僅是半個小時,我便站在度假村的總台前,向裏麵昏昏欲睡的兩個女服務員打聽鐵流的住處。她們搖著頭說,什麼鐵流鐵牛?沒聽說過。我說就是你們的鐵經理,今晚剛來的。她們搖著的頭忽然停住,都扭頭看著裏間。裏間走出一位睡眼惺忪的領班,她不耐煩地嚷道誰呀?這麼晚了……嚷嚷聲在她的目光落到我的臉上時戛然而止,她的眼皮猛地往上一跳,眼珠子刹那間明亮,瞌睡不見了,溫和的聲音從她的嘴裏飄出: 原來是嫂子。我這才看清楚,她就是舅舅帶到我們家裏去的那個小妖精。

她走出來接過我手裏的皮箱,帶著我穿過溫泉旁彎彎曲曲的小徑,朝一幢黑暗的樓房走去。在還沒進入樓房之前,溫泉的流淌聲嘩啦嘩啦地響著,一股特別的香水味像溫泉那樣咕咚咕咚地從她脖子上冒出來,嗆得我不得不放慢腳步。終於進入了樓房,我們來到三〇五號門前。她放下皮箱,說鐵經理就住在這裏。我按響門鈴,裏麵沒什麼反應。我再拍幾下門板,裏麵還是沒動靜。她從褲兜裏掏出一大串鑰匙,說每個房間的鑰匙服務員都有。她的鑰匙在門鎖裏輕輕一轉,門裂開一道縫,裏麵黑咕隆咚的。她抽出鑰匙扭身離去。我提著皮箱走進房間,打開燈,裏麵連一個人影子都沒有。

但是我看見衣架上掛著鐵流的外套,真皮沙發的角落堆放著鐵流身上的其他東西,什麼襯衣、內褲和襪子呀亂糟糟的,像鐵流褪出來的一層層皮,冒著酸菜的味道。那麼,一絲不掛的鐵流到哪裏去了呢?他是不是泡溫泉去了?我來到走廊上,俯視大院,除了水聲就是從池子裏騰空的蒸氣。蒸氣把那些路燈擴大了,使整個院子顯得迷蒙潮濕。我站了一會兒,眼睛慢慢地適應這裏,遠處那排石頭鑲嵌的木門穿過水霧越來越明顯。我跑過去,發現這是用鵝卵石砌成的獨門獨戶的小間,每一間裏都傳出隱約的流水聲。我側耳聽木門裏的動靜,聽到第五間的時候,終於聽到了鐵流的聲音。

我猶豫了一會兒,敲敲木門,木門一動不動,裏麵傳來嬉鬧聲。我把木門推開,一團更為密集的蒸氣衝出來,熱乎乎的水池裏泡著兩個光溜溜的男女。他們驚恐地扭過頭,鼓著眼球看我。男的說我們可是貨真價實的夫妻。女的罵道哪裏來的神經病。那個男的不是鐵流,我帶著歉意退出來,為他們關上門,想這個剛剛上任的鐵經理到底去了什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