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這個問題的重要,所以我在作出決定之前猶豫了好幾天。我先是問來收床單的毛金花,然後又分別問了送開水、吸地毯和抹桌子的服務員。我問她們路塘溫泉是不是統一發香水了?她們都搖搖頭說沒有。我又問她們誰給鐵經理的房間灑香水了?她們還是搖頭。
就在第五天,當鐵流提著雞湯走進來的時候,我突然從床上欠起身子,拔掉了紮在手背上的針頭。他放下雞湯蹲到床邊,按住我流血的手,說你這是幹什麼?我說不幹什麼,隻想和你商量一件事。他說我照辦就是了,還需要什麼商量?我說這段時間以來,我對你確實有點兒過分。他咧開大嘴說哪裏哪裏。我說我也不想再這樣下去了,但是你能不能答應我一個條件?如果你能答應,那就說明我對你的猜測完全是發神經。他仍然保持著笑容,像逗小孩子那樣拍拍我的頭,說即使我答應了你的條件,也不能說明你過去的猜測沒道理,現在的這種風氣,沒理由不讓你猜測,好多女人就是因為沒看好自己的老公,最後飛了。我說你盡揀好聽的說,是不是還在把我當那種不正常的人?他退回去,端過雞湯,用勺子喂了我一口,說誰把你當那種人,誰就是那種人。我說那你能不能把那個領班給辭了?他手裏的勺子一晃蕩,雞湯灑到床單上。我說我就知道你會為難。他說這是個大事情,得問舅舅。我說就不相信你把她辭了,舅舅會拿你怎麼樣。他麵露驚訝的表情,說你不知道嗎?她是舅舅的人。我打落他手裏的勺子,把頭扭向一邊。他放好雞湯,在房間裏走來走去,像是麵臨困難的大人物那樣思考著。盡管我看不起他的思考,但我還是從床上下來,走到屋外的走廊上,讓他單獨待一會兒。
他以舅舅還沒從香港回來為理由,對我交代的事情一拖再拖。我告訴他隨你拖多久,反正我也需要在溫泉療養,你什麼時候把這事情辦了,我就什麼時候回去上班,如果你不想辦,那我就辭職陪著你。他以一種商量的口吻問我,如果把她辭了,那去哪裏找一個像她這麼能幹的領班?我說已經為你想好了。他說誰?我說招玉立。
一個太陽熾熱的下午,我坐在房間裏一邊織毛衣一邊看著那些酸不溜丟的電視劇,突然一位服務員跑進來通知我,要我趕快到溫泉的八號山莊。不用說,我就知道是舅舅從香港回來了。八號山莊被圍牆嚴密地圈住,後麵是住的,前麵是露天小院,院子裏有一口鵝卵石砌成的池子,裏麵長年流淌著溫泉。我站在院門前猶豫了一下,推開門,看見舅舅像一隻癩蛤蟆泡在池子裏,淡淡的霧氣從水麵騰起來。鐵流西裝革履端著茶杯蹲在池子上,俯身對舅舅說著話。兩位著裝整齊的女服務員垂手立在一旁,隨時聽候吩咐。
舅舅聽到了推門聲,微微仰起頭,說婷婷來了。我走過去,服務員給我端了一張椅子。舅舅在水裏改變一下姿態,把不太雅觀的部位沉到較深的水裏。我坐到椅子上。鐵流對服務員擺擺手,她們低頭退出去,把門輕輕地關上。舅舅說你的要求鐵流都跟我講了,但是這個領班跟了我那麼多年,你幹嗎要跟她過不去?我看了一眼鐵流,說他不是跟你全都講了嗎?舅舅哎了一聲,說怎麼會呢?我是看著鐵流長大的,他即使有這個賊心也沒這個賊膽呀。我說事情都是在不斷變化著的,就像過去我一直崇拜你,但自從那個晚上,你在我們家當著我的麵跟領班調情之後,我對你的看法就不再是過去的那種看法了。鐵流呼地站起來,對我一瞪眼,說你瞎說些什麼呀。舅舅擺擺手,說沒關係,你很真實,既然你那麼痛快,那舅舅就直話直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