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後!”赫連帛仁驀然起身,竟是大怒之態,而太後亦不相讓,也站起了身子,兩人怒目相對,卻是滿室風雨!
“母後就這麼不相信兒臣?”咬著牙說出這話來,赫連帛仁終是有了退讓。這究竟是他的母親,便是如何指責了他,說了多少不堪的話,也不得不受!
太後卻是不曾有絲毫讓步,低聲斥道,“哀家該如何信你?你捫心自問,你敢說今日行事不是為了赫連徽墨?”說罷眼睛又是瞪向了在旁靜立的赫連徽墨,這個少年冷漠的神情叫人著慌,那雙眼睛裏除了刺骨的寒什麼都沒有。
“母後,兒臣所作所為並不愧對於心!”赫連帛仁強壓怒意,隱忍說道。太後不聽則已,聽了竟是袖子一甩,快步走到赫連徽墨麵前,怒喝,“禍水!你真是我天瑞朝的禍水!”說罷便是一巴掌揮了過去。
然而她並沒有打到赫連徽墨,腕子停在半空,卻是被赫連帛仁阻住了。“母後,請您自重!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想來您比誰都更明白!兒臣恭請母後回宮歇息!”他麵色凝重,帝王威嚴教人不寒而栗。
“你竟然為了他趕哀家走?”太後不可置信地瞧著自己的兒子,他本是多麼溫雅謙和的人,對待她這個母後更是極盡孝道,怎知今日卻會為了外人與她這般冷語相加。
赫連帛仁鬆開太後的手,朝外喚道,“來人!送太後回宮!”他臉上已經沒有了怒意,未帶情緒,連著口中的話也好似例行公事。
太後眼淚未曾忍住,也再不對他說什麼,隻朝偏殿外去,隻是走了兩步又返身死死盯住赫連徽墨,恨恨說道,“赫連徽墨,先帝最恨的便是你的這張臉!”言罷便是揮袖轉身,與宮人離了偏殿,把個聽了這話震驚不已的赫連徽墨留在了那兒。
“先帝最恨的便是你的這張臉!”太後惡毒的話語在耳畔暈散開,赫連徽墨緩緩攥緊了拳。為何父皇最恨的是他的臉?他討厭他的根源難道隻是因為他像母後?可是父皇最愛的人不就是母後麼?
榮寵冠六宮的婉皇後是先帝赫連弘文最愛最疼的女子,為了她他曾決意遣散六宮,虧得婉後苦苦勸阻才得以緩下,卻是再也不願去其他妃子的宮中,若不是婉後曉以大義,要他以王朝子嗣為重,又該有多少獨守深宮的女子悲泣了殘生。
可是,他如何又恨了和母後極其相像的自己?恨到連臨終前的最後一麵都不願意見!
天瑞明德十八年秋,那一日寒意深重,他獨自跪在父皇的寢宮前,所有的兄弟姐妹都能夠進去見父皇,隻有他,被孤零零拋棄在殿外。他仍是記得那一夜父皇寢宮徹夜通明,皇親臣子穿梭不停,人們用白色的綾緞包裹起紅的柱金的匾。天蒙亮的時候,宮中喪鍾轟鳴,和尚道人的誦經聲乍起,混沌一片的吟哦朝人壓過來,幾乎將人吞噬。他跪在殿外,始終未曾見得父皇一麵,真正接近父皇的一刻,便是已經隔了那一層黑色的棺木。
心頭隱隱作痛起來,一絲絲仿若刀割,便是身子不由起了寒意,從心到指尖都冷得麻木。
有人上前執起他的手,手掌寬厚溫暖,他將他攬在懷中,用自己身上的暖意暖了他的身,“徽墨,母後她,或許隻是氣憤過頭隨口說的,你不要介懷才是。”皇兄的聲音在耳邊柔柔傳來,有溫熱的氣息。
赫連帛仁自是知道幼弟此刻是極痛的,眸子中皆是慌亂無助。他很少見到他這般模樣,便是心下一軟,伸手拂過他的臉頰,可是下一刻他的手卻被緊緊抓住了。
幼弟將他的手抓住,擋在了自己的眼睛前,幾乎是一瞬間,掌心便覺一陣溫熱。他一驚,想要縮回手。
“不要拿開!”赫連徽墨啞著聲,抓著他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少年無聲靜立,可是手掌能夠感覺到的熱卻是叫人酸楚起來。
他哭了!長大後再也沒哭過的赫連徽墨此刻竟然哭了。
赫連帛仁怔怔望著這個無聲哭泣的少年,掌心的淚水緩緩聚集、滴落……
忽而將他緊緊擁在懷中,說著連自己都無法相信的話,“徽墨,從此以後皇兄都不會讓你落淚了!”
“父皇!”驚怒的聲音是殿門口站著的寶兒呼出,然隻是片刻,他麵色回複了,兀自拉緊了身旁少女的手緩緩朝殿中二人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