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1 / 2)

為何——

為何父皇竟是迷了心智一般?他的眼中怎可以全是那個人?

終於跑累了,氣喘籲籲扶在“麗水別居”新移來的千頭椿上,身子裏翻騰難捺,竟是仿佛全部髒器都要往外吐出一般。這,便是極度的厭惡麼?

父皇的發絲與他糾結在一起,父皇的手指輕輕撫上他的眼睛,父皇的萬般柔情隻為他一人而現——

可惡!寶兒小小的拳頭砸在了椿樹上,粗糙的枝幹在指節上劃開了口子,極緩極慢,血淡淡透了出來,他恍然未覺,連連揮打上去,破了皮的地方傷得更深。可是,這種痛又怎比得上心口的陣陣撕扯?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那個人消失,永遠不會在父皇麵前出現!

八歲的孩子眸中現出哀哀恨意,隨即雙手遮住了臉。透明的水滴自指縫緩緩淌了下來,鹹鹹得混在破損的皮肉中,刺痛著。

“二皇子?”輕柔的聲音自身後傳來,不知為何,聽了這樣柔柔的呼喚心中竟是更加酸楚,淚水無法止住,便是死死蒙住眼睛,也不轉身。

身後的人步子有些遲疑,卻仍是走了上來。那人走到近前,便是帶著淡淡的草藥味道,她的聲音更是柔和,“二皇子,你怎麼了?”

“不要你管!走開!”寶兒怎願意讓人瞧了他現在這副模樣去,便是故作凶惡吼她。可是他話音未落,卻被一雙溫暖柔和的手抓住了腕子,手自然從眼前拉了下來。眼前的人原來是一個不過十六七的少女,有一雙極清的眼。

那少女輕輕拉起他的手,瞧著指節上的傷,眼中自是殷殷關切,“怎麼傷成這樣?”便將背上的竹簍解了下來,從其中找了一株藥草來。又將葉子揪下來,撕成細碎的小片敷在他的傷處,說道,“這能止了血,也能稍稍減了些疼去。”她這麼說著,倒仿佛為一位皇子治傷不過是稀鬆平常的事兒。

寶兒悶悶說道,“你也知道我是什麼身份,怎麼敢這麼就替我上藥?你難道不知道皇子哪怕是一絲小病小痛也須得經過太醫院的上太醫們親自過問?”

聽他這番話,那少女怔了一下,隨即又微微一笑,“那便請二皇子責罰便是了,我隻是覺得扶傷乃醫道,若要叫我隻看了傷者流血而袖手旁觀,倒不如事後懲戒了我還要好些。”她清靈雙眸隨著微笑漾出水樣溫柔,叫人瞧了心底便軟了下來。

然寶兒瞧了她衣飾打扮卻道,“你不過是個小小醫女,怎麼對著本皇子卻是一口一個‘我’?難道你進宮來沒有教引姑姑教你麵對主子要自稱奴婢?”

少女笑容未褪,倒是坦然得很,“既然我都給你上了藥,自然沒有將你作為二皇子來對待,眼下你卻是我的病人了,既然我是大夫你是病人,那為什麼不能用‘我’?若是趕明兒二皇子你要降罪於我,那時候我再自稱‘奴婢’好了。”

被她這明明強詞奪理的話氣得倒是有些想笑,寶兒究竟是小孩子心性,原本的傷痛便是減了許多。再望這少女柔美的麵龐,忽而想到她這麼不知天高地厚的話卻是為了博他一笑的,心下便又是暖了起來。

“你叫什麼名字?”

少女柔柔一笑,“我叫暮蓮。”說著便拿了帕子去拭寶兒臉上未幹的淚珠子。跋扈任性的二皇子乖巧站在叢密的千頭椿前,溫柔嬌俏的少女細細拭去孩子眼角的淚,午間熏風混合著椿樹特有的清香,纏密在心頭。

隻是——“二皇子!”忽然傳來的焦急呼喊到底劃破這片刻的平靜。“寶慶殿”的宮人麵上淚痕猶在,見了他便仆倒在地,哀聲喚道,“二皇子!不好了,大事不妙了,皇上龍顏大怒,將,將樂善杖刑一百,還有,還有皇後娘娘身邊的雲裳姑姑,皇上下旨了,說是要杖斃!”

“杖斃?!”寶兒一驚,雲裳是母後身邊最貼心的人,也是他自小的教引姑姑,怎麼父皇卻要將她杖斃?他心頭一緊,手卻不自覺牢牢抓住了暮蓮,仿佛,唯有那溫暖的手才能教他平靜下來。

的確,赫連帛仁下旨杖斃雲裳並沒有人能夠阻止,侍衛揮起刑杖終是將這個在皇後身邊風光了十載的體麵人斃了命,殘破血汙的身體已然被人清理出了“鳳儀宮”。

皇後吃不住這般情痛便是昏死過去,由著太醫圍繞診治。卻是太後在西邊偏殿冷著臉,恨恨盯著自己的兒子。到了這步田地,他卻是這麼無謂,連皇後都不去細細探問,隻知時不時瞧向那個妖孽一般的少年。

“皇帝今兒算是昭告天下您心裏頭最重要的人是誰麼?”太後言語冰寒刺骨,也更是尖酸刻薄。赫連帛仁蹙眉,有著幾分怒意,“母後,您這是什麼意思?”

太後冷笑,“哀家本以為你是個孝順的兒子,可你不是!哀家也以為你是個溫和的丈夫,可你也不是!哀家還以為你至少是個賢明的君主,結果,你更不是!你要殺要打這些宮人自然無不可,但是你卻是用這樣不堪的理由來處置他們!不要以為你說得諸般冠冕堂皇便能騙得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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