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1 / 2)

太尉府燈火通明,正堂靈柩安放,魂幡白綾懸就,僧人道士手中法器鈴鈴,唇開啟間吟哦嗡嗡,又是女眷在堂內不斷慟哭彙成聲潮。府門大敞,來往吊喪者絡繹,門前自有十數小廝奉予喪服線香,來者皆是穿就縞素,捧香而上,燭火香煙散出鬱鬱氣味籠罩著闔府上下。

夜至深沉,吊喪者寥寥,守靈的小廝侍女雖仍在忙碌,卻已不見白日裏警醒。

“太尉,來客迎來送去的也乏了,您且先歇會兒,明兒查辦公子案子的七王爺會過來,您也該養足了精神應對才是。”張忘川伴著樓太尉行至後堂花園。此時的樓太尉已然恢複往日的平和,隻是細細瞧了,才能看出這個正值壯年的男子兩鬢竟是夾雜著些許白發。正是所謂一夜華發生,喪子之痛難以言表。

樓太尉緊了緊肩上披著的翠錦鬥篷,聲音卻是平靜,“七王爺?忘川,依你來看,皇上這次派個平日最不得意的七王爺來查這案子到底動的是哪門子心思?”張忘川略略沉吟,說道,“想來隻是‘試探’二字!”

“試探?”樓太尉皺了皺眉,心下忖道,這七王爺本是皇帝寶座的最大競爭對手,隻是因有隱疾不得子嗣,故而與皇位失之交臂。皇帝登基後亦是心存嫌隙,若非七王爺自個兒聰明知道隱晦行事不問政事,怕早就是皇位清障之役中的一道孤碑了。

見樓太尉有所思慮,張忘川遞前一步,輕聲說道,“七王爺最是與人隔絕,朝中並沒有一人與他有所往來。他究竟是心灰意冷還是韜光養晦?這個,皇上恐怕也是想知道的。”樓太尉冷笑道,“隻怕這也試不出來。七王爺若真是隱而不發,十幾年都過來了,怎會這時候露出狐狸尾巴?”聞言張忘川抬眼瞧了瞧樓太尉,卻隻是笑著應和了。他隨太尉在遊廊上走著,卻是行至東北角房處,步下稍稍一頓,眼角餘光往對麵廊簷上淡淡瞥去。

黑影瞬間閃過,身形利落,騰躍閃躲皆是輕盈穩定。張忘川便是微微笑意掛在唇邊,腳下步子並不停。廊上琉璃燈光影揮散,那個青年謀士頎長的身姿在燈下拖曳,青灰色地麵上,暗影詭秘若現。

而那黑影自後廊去到了靈堂。此刻夜至子時,堂外府內下人奉香看守火燭的是一撥四人,調停僧人道士吃喝的又是一撥四人,餘下一撥四人處理雜事,再有便是一撥四人守在正門前按著時辰化紙。

正堂設靈柩,隻是這靈柩與前邊香火供奉木魚鳴鍾離得並不近,又有一道木屏風儼儼隔開。因怕屍首為香火熏染起了異變,靈柩隔間旁的小窗也是開著,春夜乍涼,昏暗內堂中便更是陰寒刺骨,靈帛垂下的白色流蘇隨風拂過朱紅描金的棺木,影影綽綽中倒似是陰魂慘淡的利爪撩來。

“引幡招魂,清靜魂身,引請過橋--”道士吟唱的招魂曲絲絲縷縷透過屏風,卻不知是否因為隔了這道屏障而現出些微扭曲來,每一句都是隨風動蕩著。

黑影穿窗而入,教死者安生的靈柩旁是不得站人的,因此這裏並沒有旁人。黑影一閃身靠近了靈柩,手中銀芒乍閃,便在棺木四邊輕輕撬動。棺木以方釘封閉,尋常人輕易撬動不了,而這人卻是輕巧轉動腕子,不出片刻十六支方釘便全部取下。陰沉木的棺木極其貴重,分量亦是不輕,平日裏何曾見得有人一手將棺蓋移開的,而此刻這人竟是隻單手便將棺蓋挪動,挪移間本會有聲響,隻他這般運力而為,卻是靜寂無聲。

棺蓋徐徐展開,那樓太尉之子麵色發黑躺在裏麵。早先無法瞑目的雙眼已然被硬生生關上,眼角雖無血跡,隻那裂縫卻清晰可見。單手托著棺蓋,另一隻手卻是輕輕往屍體上按去,頸側、胸腔、腰腹皆是有所觸動,手及左胸骨時卻又多停了一會兒,眼中迅速閃過一抹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