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莫懾所用皆是簡樸至極,所乘清油車亦是如此,不過是用了花梨木,較尋常人家稍強一些。兄弟兩個並肩而坐,雖不至於擁擠,卻是並不寬敞。
“七皇兄可收到徽墨的薄禮了?”赫連徽墨微微一笑,扭頭瞧赫連莫懾假寐之容。他並未睜眼,倒是接了話茬兒,“收到了,多謝你。”隔了小一會兒,又道,“平日裏也真瞧不出你這小東西心思那麼多,慕染的事情你早知道,未曾揭穿倒該是有旁的考量吧?”
“七皇兄不也是對徽墨知之甚多麼?想來早在徽墨知悉慕染之前,七皇兄就已經對徽墨之事了如指掌了。”當日赫連帛仁遇刺,那刺客雖是他放走了,卻也免不了要查究一番,也正是細細尋去,才發覺隱於朝堂之外的七皇兄居然秘訓了一批死士。死士並不稀奇,奇隻奇在七皇兄的死士竟然要刺殺皇帝。若說他是要弑君奪位,也無道理,一個不能有子嗣的王爺便是身後多少勢力也並不能上得帝位,這個恐怕赫連莫懾自己更為明白。
赫連莫懾此刻倒是將眼睜開了,隻是懶懶的,“旁人的事情我不願管,你要上天入地皆與我無關。”見赫連徽墨依舊容笑晏晏,倒也笑道,“小東西裝作沒脾氣?”赫連徽墨不接他這話,隻把笑意留在唇邊,說道,“七皇兄派人入宮,不知又是什麼道理?”
“很簡單,我不喜歡別人動我的東西!”赫連莫懾略顯剛硬的下頜微抬幾分,眸中閃過一絲戾色。赫連徽墨自然將這些收羅眼底,卻不挑明。若說此前赫連莫懾與皇帝最大的紛爭便是閉門拒皇鑾一事,為了這事赫連莫懾被當眾責以刑杖,失盡了王爺的尊嚴。然而此刻見他這般,卻也覺出他使人去刺殺皇帝並非為了自己受辱之事。
正是心下細細尋究,卻聽赫連莫懾又道,“你存著什麼心,便要當心什麼人。”他是這般不經意說來,赫連徽墨聽得卻是微微一怔,心思本就細,話入得耳便落上心頭,隻是麵龐上笑意柔轉。
“小東西,你說要與我一同祭拜母妃?”赫連莫懾手肘支在窗邊,手指輕輕托起額角,似有意又無意地瞥向他。這個小東西從小便如此,不拘什麼話聽了便要琢磨上幾日,雖然麵上歡顏,不知心下多少煩擾。當日雲宸宮中兩人也是相處了不少年,自己或許也有過柔聲哄他的時候,隻是多少年過去了,這些便是如同當年父皇帶他們遠觀水榭戲台上的唱念做打,那聲兒忽遠忽近,若即若離。
想到自母妃去世,便是許多年沒有同這孩子正經說過話了,赫連莫懾不免微一動容,“我離開宮中那麼多年,也從未理會你的死活,你該怨我的吧?”卻是赫連徽墨抬眼望去,似笑非笑,“七皇兄何來不理會之說?徽墨所為不是盡在七皇兄掌握麼?”話聽來是有些諷意,但赫連莫懾知道他的意思,倒是不理論,“怨我恨我皆可,我雖然不是能夠助你之人,也絕非阻你之人。”
“七皇兄多慮了,徽墨從未懷疑過七皇兄。”赫連徽墨溫言說道,又將目光投注於赫連莫懾容情淡淡的臉龐,“七皇兄,樓太尉之子的案子你打算怎麼回皇上?”赫連莫懾手指微動,在額頭緩緩按摩,口中說話卻是漠然,“想來,你比我更清楚皇上的心思吧?”
正是聽了這話,赫連徽墨亦不開口再問。簾外有風拂來,將他束發下零落的幾縷吹動,墨色發絲在潔白頸間輕輕掃過。赫連莫懾笑望這個少年,他確是有些不明白,為什麼明明是一個絕美出塵煙火難挨的人,卻要背負那麼重的擔子,他真的便可以做到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