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赫連徽墨容笑晏晏,端得是一副純清無偽的模樣,且不論其他,隻是看著便叫人賞心悅目,故而赫連帛仁便也放了折子,笑道,“你定是知曉那兩幫人來擾了朕,便特特過來替朕散這心頭煩悶吧?”赫連徽墨走到書案旁,微笑道,“徽墨哪裏便能替皇兄解得這麼煩難的事兒?倒真是有些擔心,怕皇兄動了怒。”
赫連帛仁一笑,便抬手將折子拿了給他瞧,“你也瞧瞧吧,看了予朕說說,是你的話會如何處置。”赫連徽墨一怔,未接那折子,反是目色黯淡,退後一步,說道,“皇兄,徽墨不敢逾矩,徽墨惶恐!”赫連帛仁卻又是笑道,“怕什麼?朕說你可以看你就可以看,別想那麼多。難道,你想著一輩子就這麼做朕的幼弟,困在宮城之內?”正是聽得這話,赫連徽墨更是縛手不接,低聲說道,“皇兄,徽墨並不想入朝為仕。”
“那麼,你是想叫朕一個人孤立無援?”赫連帛仁起了身,倒是話音兒柔了許多,接著竟是拉了赫連徽墨坐到他的椅子上,便是赫連徽墨欲掙開也叫他牢牢按住了。他俯身在他耳畔說道,“從小朕最疼的便是你,便是老四老六和朕一母所出,也不及你我二人的情意。朕記得你說過,想要為朕分擔煩憂,那麼此刻內憂外患,不正是朕最需要你的時候麼?難道,你忍心叫朕一個人對付那樣一群城府深不可測的朝臣?”
赫連徽墨坐在平素隻有皇帝才得坐的倦勤齋正座之上,他自是覺出赫連帛仁按在肩頭的手穩定而沉重,耳畔低語,說來的話亦是句句驚心。
“徽墨,你才智如何旁人不清楚,難道朕還不清楚?”赫連帛仁緩緩直起身子,拍了拍幼弟的肩頭,溫和說道,“算起來,朕也算你半個老師,不是麼?”赫連徽墨目光所及是滿書案的折子,有些折子上已被朱筆勾勒,刺目的紅映入眼中,竟是有些發澀。
赫連帛仁是長兄,自小便是如父親一般疼愛他,幼年識字練習小篆,因那字筆畫繁複,總不得靜心,卻是皇兄常常將他抱在膝上,鋪起雪花宣紙,把著他的手逐一寫下,一筆一劃,橫豎勾勒,便是他再不耐煩,也終得這般寫下來,久了,也便沉下了心。也正是慣了,每每心煩起來寫得幾頁小篆倒叫人心境平和許多。
又因父皇未令人著他入禦訓庭習皇子課業,除了如母妃教習一些文字,倒多是皇兄得空授得群書,斷斷續續的也將皇子課業學得七七八八,因此若要說起,皇兄豈是半個老師,竟是他的授業恩師了。
“皇兄,徽墨明白了。”赫連徽墨起了身,仍是立於一旁,卻依言拿起了那幾方折子,細細瞧了,方輕聲說道,“皇兄,此消彼長約莫能夠製得這般情形。”赫連帛仁聞言便笑了出來,“可不就是朕說的,你的才智絕不輸任何人。”坐下又打開折子瞧了瞧,抬頭問道,“這道理是說出來了,你可有對策?”少年的麵龐平靜無波,隔了一小會兒才慢慢說道,“樓太尉似乎有個獨生子驕橫跋扈……”
正是這個小小缺口,惹得江河大堤崩塌,也便成了今日之勢。赫連帛仁想來,淡淡笑意浮於眼角眉梢,說道,“你心思細密,勘事周全,前次求得白氏全族周全,為的便是今日!看來,朕該最後收手了。”赫連徽墨雖也掛著笑意,眸子卻仍有些許淡漠,“徽墨所為若能替皇兄解得一星半點的煩憂便心安了。”
赫連帛仁見他這般,便是柔聲說道,“晴兒的事兒你到底也別放在心上,朕他日為你再尋佳人可好?”蹙了眉,赫連徽墨眸子一冷,卻終是和顏說道,“皇兄不要拿這些來玩笑,前番費去的時光太多,眼下徽墨隻想在皇兄身邊盡些心意罷了。”
赫連帛仁知他有些惱意,卻是因他說了這番話,倒不禁想起一雙清靈的眸子來,那小醫女分明與他有情,卻硬是叫他冷冷地推開了去,正是絕情得緊。
赫連帛仁心下湧起絲絲寒意,麵上笑意倒是更盛,說道,“好啦,這事兒過去了也便罷了,朕沒有同母後說起這事情的始末,也是有著一層顧慮。你也知道,婦人行事難免看不遠,朕實在不想多費唇舌。”赫連徽墨點了頭,回道,“自然,徽墨明白皇兄的意思。”赫連帛仁笑了笑,“你明白了就好。朕還有些折子要處理,先回了,你略逛逛吧。”赫連徽墨應了,眼見那蓼藍乘鸞錦襴衫自花蔓下轉過,便是輕輕揚手接來幾片花蕊。小風微起,花瓣兒在掌心柔柔轉動,赫連徽墨低了頭,瞧那花瓣兒嬌滴滴顫巍巍,粉嫩的色澤仍是鮮潔飽滿,倒是全沒有衰敗之態。
可是,無根之物,何以繁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