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1 / 2)

聽得這一番話,太後唇邊現出笑意,偏又是酸酸說道,“這會兒來說這個,倒真是沒意思了。”赫連徽墨容色微涼,說出的話音兒亦是帶了幾分冷意,“晴兒雖是徽墨身邊的人,到底也不過是宮裏頭的使喚,先前是皇後顧及徽墨無人可用,便特特撥來這幾個。如今犯了事兒,身為宮中貴主,太後娘娘施予戒罰自然也是應當的!”

太後豈能不知他言中別意,一時也是話悶在心頭說不得,麵上略有些難看。赫連帛仁見了,倒是一笑,隻朝太後說道,“母後,此刻該歇午晌了,您先歇會兒,晚一些兒臣過來陪母後用膳。”知道他是為自己找台階下,太後免不了隨意囑咐幾句日常瑣碎,方怏怏然去了。

“走,陪朕去蘭亭走走。這個時節那邊奇花異草,蔓藤枝連,正是極好的景致。”赫連帛仁朝那淡然的少年伸出了手,隻是手停在那兒好一會兒也不見赫連徽墨有回應,倒是又垂下手臂,解嘲笑道,“朕還當你是當年那個小不點兒呢,怎得忘了你已經是大人了,又如何還會同以前一樣?”赫連徽墨微微扯起笑意,又終是成不了方才那般燦若星辰,反是透著一絲痛,“皇兄,你自然是明白徽墨此刻心境的,對著太後,不得說的話,對著皇兄,自然不願遮掩。”

赫連帛仁見他這般,便摒退了左右,牽了他的手往外走去,言語也更是輕柔,“朕知道你心裏傷痛,可是宮城內這般事端也非偶現,你也該瞧慣看開了才好。何況朕早已對你言明,晴兒是當日安派去你身邊的人,你又何必如此用心?”

赫連徽墨指尖微動,將目光投注在路旁幾株緋寒櫻上。因是花期至末將衰,枝椏上並不剩多少花蕊,隻有零星幾片粉色飄飄悠悠落下,此般情境與開得極盛的冰心梨花相較,自是令人嗟歎不已。

歲狩歸來,赫連帛仁確就將晴兒的身份暗暗提點過了,這帝王家行事縝密多慮自然是古來便延續的慣例,安派些眼線耳目也在常理之中。那時與他點明了,便是昭示了心意,隻將他作為自家兄弟來看。

手心微微有些發汗,不知是因為赫連帛仁牽來的手掌過分燙貼還是自個兒心下透出濕軟來。赫連徽墨輕輕歎息,“皇兄,晴兒左右為難,也正是因她心裏頭為我牽絆,如若不然,也不會得這麼個下場了。”止了步子,赫連帛仁鬆開他的手,看似不經意地替他摘去落在肩頭的一片粉色櫻瓣,“徽墨,既然她都去了,你便是再傷懷也不濟事。”那片嬌嫩粉色合在兩指之間,片刻之間再翻開來看,竟已是枯萎焦黃的一片。赫連帛仁棄了它,顏色不動,隻淡淡說道,“近日白氏的動靜倒叫人振奮。”

赫連徽墨眼眸流轉,盯著地上那枯黃花瓣看了好一會兒,才又抬眼瞧他,帝王俊逸的麵龐淡淡浮起笑意。他收回目光,抿緊了唇,自朝那緋寒櫻紋理細膩的枝幹撫去,指腹按壓在上,冰冷堅糲的觸覺竟是叫人心底也強硬了幾分。

天瑞王朝世代諸王封地,強兵在握,又有外朝重臣把權,甚至後宮妃嬪品階皆是為外朝權勢左右,幾朝皇帝空有滿腔抱負無奈手中實權渙散。至先帝赫連弘文登基,與寶親王赫連弘曦重兵強武,連年征戰,收得諸王封地,整編其下兵士,天瑞兵力日漸強盛。明德八年,“清城之亂”致使朝內重臣折損大半,自此赫連弘文將實權分派吏﹑戶﹑禮﹑兵﹑刑、工六部,借以削弱相權鞏固皇權,且對地方割據勢力嚴密管轄,終使天瑞皇族君主地位無撼。

“皇兄,這些不都是在你預料之中麼?”赫連徽墨扭頭朝赫連帛仁說道,唇邊柔柔笑意,竟是能瞧出幾分孩子氣來。赫連帛仁不禁笑道,“朕為這朝內權勢勾結各據一方的情形確是著惱,也留意了多時,不過,若非你提議,怕也行不到這一步。”

岸芷汀蘭,鬱鬱青青,暉落靜流旁瘦皺漏透的白石疊起,波光粼粼間流水拍擊而上,潺潺聲響卻未曾驚擾到樹下靜立的二人。輕抬腕子,那少年淺淺一抹笑噙在唇邊,眸中光彩自隨笑意漾出,此番清柔委婉卻又與當日不見半分差別。

那一日倦勤齋中便也是滿室媚眼春光,這樣明麗天色本該叫人心情大好,誰知道卻偏偏接連有煩心之事上奏而來。才是吏相白佑安上呈考課黜陟之方,矛頭指向那日漸跋扈的太尉黨羽,隨之便是太尉麵呈了諸多地方官員抗示白氏外戚當道,擾亂朝綱的折子。兩方勢力雖是互相製約卻也漸呈強勢,曲指算來,竟是白氏外戚在朝要位者不下五六,而太尉黨羽亦不相伯仲,便是朝中實權散布六部,由君主集權統領,這番情境亦不能聽之任之。

赫連帛仁凝神瞧著呈上來的折子,心下也明白這內中情由,多少年來,兩方勢力便是如此爭鬥,到如今兩邊兒都是羽翼漸豐,要折去雄鷹飛羽倒非易事了。

“皇上,十一王爺求見。”相海見赫連帛仁正自思量,便是上前悄聲回稟。若換作旁人求見,他定是先行擋去了,可這十一王爺到了卻不得不傳。果見皇帝聽了他回的話,稍稍沉吟了一下,便說道,“叫他進來吧。”相海應聲退開去請,不多時便見那清雅出塵的錦衣少年緩步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