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徽墨亦是不曾料到寶兒這般直接問來,不由得怔了一下,眼神自是望向竹屋前的暮蓮,隻片刻,又斂了目光瞧著寶兒,淡淡說道,“你認為我是個什麼意思?”
寶兒大皺其眉,不悅道,“你若喜歡她,便該有個作為,你若不喜歡她,又何必叫她心裏牽掛?”聽得他這話,赫連徽墨倒是忍不住笑了起來,不想竟被這黃毛小兒一本正經訓起情事作為來,“你隻想到喜歡或不喜歡?”
“難道不是?我父皇便常說,君子須光明磊落,有擔當,有決斷才是,絕不能似是而非!”寶兒見他輕笑無謂已是有些惱意,便不得罷休,硬是辯來。
赫連徽墨沒了笑意,清冷麵容上浮起若有似無的不屑,“你父皇果然這麼說?那麼在你看來,他是這麼做的麼?”寶兒聽出他的蔑意,急道,“怎麼不是?我父皇是明君是仁君,言行自是舉國典範!”
“那麼,你覺得他待你外祖父家也是仁君之舉?他待你母後便是至情至性?”
“這——”
“人長大了,很多東西就不同了。”赫連徽墨伸手扯過一枝杜鵑,手指拂過豔麗花蕊,似笑而非笑,“寶兒,你說說這是什麼?”
寶兒盯著那些花蕊,雖不明白他為何這麼問來,卻也不規避他的問話,抬眼瞧了他,說道,“不過是杜鵑罷了。”
聞言一笑,赫連徽墨隻垂目觀望手中花枝,好一會兒才道,“在我看來,這是片刻的清淨,隻在這邊兒可以全然忘卻林外諸事……”話未曾說盡,心頭卻是一震,恍然悟出了八皇兄當年所言——
“徽墨,這要緊的東西單用眼睛是找不到的,你可要用心去尋。”
“其實,你若尋不到也好,尋不到便是不需要它,尋到了——我隻怕你更是艱難。”
花枝自手中滑開,未曾留神,枝幹上一角尖銳木刺劃破了掌心,瞬時鮮血微痕橫陳其上,寶兒看得分明,反是赫連徽墨不曾發覺。
“你的手——”
赫連徽墨聽他輕嚷才注意到有傷,卻隻淡淡看了一眼,便凝神瞧著寶兒,“寶兒,雖然你未必懂得我今日所言,但你既然帶她來了這兒,也是明白這兒與外邊不同的地方了。”
他緩緩退後一步,歎了氣,深望那花間酣睡的少女,又是開了口,話音兒卻冷得厲害,“我與她,並無幹係!”
寶兒隻看他無情容色,便是倒吸一口冷氣,極力要找尋哪怕一絲情意,卻是徒勞!麵前的這個十一皇叔,這麼一個美麗的人兒,竟是全沒有人情冷暖。他念著暮蓮暗自失神的模樣,心頭便是氣急,咬了牙,嚷道,“你說謊!”
赫連徽墨仍是冷著臉,一雙眸子生了許多寒意,“說謊?對,世人誰不說謊?但是,我倒可以告訴你,方才說的那話卻是真的!”
寶兒冷笑道,“真的?那好,日後便是我護著她,守著她,顧著她,你——真的不會後悔?”似是聽到好笑的話一般,赫連徽墨倒緩了容色,淡淡說道,“有誰護著她也好,有誰守著她也罷,和我又有什麼關係?”又笑道,“隻是,你自己還隻是個孩子,誇下這般海口,豈不是叫人好笑?”
“沒錯!我是個小孩兒,但是比起你來,我更是有情有義!比起你來,我更加像個活生生的人!”寶兒瞪著眼,俊俏的麵龐上怒色燒燃如火。赫連徽墨望著他,一個淺淡的笑容緩緩掛起,說話的聲音便又是往日的柔和輕緩,“這樣就好,你若能不變,就好。”說罷便是轉了身慢慢兒往回走。
“說謊說多了,就不知道真相是什麼了,對不對?”背後,是寶兒厲聲質問。
他身子微微頓了頓,唇角下意識扯起,是要笑的,卻僵在那邊,半天未曾笑出。
竹屋小閣,一片嫣紅花瓣飛落,飄在少女顫動的睫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