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駕——”亢亮吒聲劃破靜夜安寧。
戌末時分,天瑞皇都北郊的官道上塵煙滾滾,一縱青銅甲胄的騎兵馳騁而來。駿馬雖經長途跋涉,皮毛蒙塵,卻是抬首高昂,四蹄翻飛,其疾勝箭,奔騰英姿已現不凡。而馬上騎兵青粼粼一展護麵甲下,雙目神采熠熠,勒住韁繩的手沉穩有力。
將及北郊步華門,一名騎兵加了一鞭,縱了座騎飛速奔出,先其他人一步行至城門前,朗聲喝道,“端王殿下奉旨覲見,速速打開城門!”
聽得這一聲,本在城樓上巡視的步華門監趙霆遠忙湊出身子往下探視,見城下是一縱十餘人的騎兵,心下也是疑惑。雖封地上的諸王一年裏頭總有幾回要來都城覲見,隻是此時非年節,怎麼無端端會來個親王?
想著,也不敢十分怠慢,忙率了部下下得城樓,吱呀呀打開了城門,人迎了上去。隻抬頭一瞥的當間,便瞅見那些個騎兵甲胄肩頭,飾以一枚黑鐵獵鷹戰徽。這正是先皇禦封的端王——與當今皇上一母同胞的四王爺赫連璟宇麾下親衛“雷隼”的不二標誌。
“末將步華門監趙霆遠參見四王爺!”趙霆遠任職步華門監不過兩個月,並未見過四王爺尊駕,現下隻見了那獵鷹戰徽,已是掌心捏合出許多冷汗來。
四王爺赫連璟宇少年時候便立下赫赫戰功,是先皇最器重的大將,不過十七八歲便賜封親王,號“端”,更得祈州、宓州兩處富庶封地,風光也是一時無二。隻這些並非四王爺叫人膽寒之處,他既是早年步入沙場,一副心腸與旁人又不同,對敵冷厲無情。
嘉嶺古都一役,敵國守關將士死守不放,天瑞兵士強攻多日未曾得下。諸將合議欲請調都城援兵,不想當年不過十八稚齡的四王爺耐不得這性子,扣下了戰報文書,琢磨一夜,第二天便率了“雷隼”親衛打嘉嶺西南徐徐而至。
隊列中赫然一口棺木,上書敵國守將祖親名諱生辰。四王爺命人將棺木擱在城門外,一聲令下,親衛自是將棺木上的木楔一枚枚卸下。那守將如何忍得,當下率部攻出,隻這一個忍不得,正中了四王爺下懷。嘉嶺城本已堅守數月,正是兵馬孱弱之際,天瑞精兵兵強馬壯,全力攻打下,竟是頃刻淪陷。
四王爺輕易收得嘉嶺古都,卻是罔顧當時元帥政令,對城中降者格殺勿論。一時安謐秀美的嘉嶺古都盡是鮮血,大火,哭喊……屍首一具具堆積在城南的玄武台,六月天氣候潮濕悶熱,屍首很快腐爛,流出的紅黃膿血滲入泥土之中,令人窒息的屍臭熏得人幾乎昏厥。四王爺命部下帶了城中財寶盡數而出,隨即,一把大火將這百年古都焚毀。
趙霆遠手心出著冷汗,久了,連背後也是濕乎乎的。他低著頭,也瞧不見馬上的人是個什麼光景,因許久沒回應,便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過去。
那些騎兵已然列隊,單隨著一個披著玄色大氅的人。那人乍看下與騎兵裝扮無二,卻是手上扣了黑鐵九爪蟒的護臂,身前是犀牛皮和蛟皮絞合成的九爪蟒胸甲,兩顆碩大的褚紅寶石嵌在蟒睛上。世人皆知這四王爺奢華過度,如今看這副甲胄便也窺得一二了。
“你是新任的門監?”
那人護麵甲下的雙目含了許多狂狷,說話亦是不以為意。趙霆遠忙揖手回道,“末將三月才就任,之前任皇城司。”回著話,又不禁悄悄抬眼去瞧跟前的四王爺。卻見那四王爺仰起了下巴,單手開了機扣,竟將首鎧取了下來。
城門前的燈火極盛,不必細辨,他的麵目也是瞧得清楚。趙霆遠怔了怔,原來傳聞中冷心冷意殺人不眨眼的四王爺竟長得一副好相貌。麵如凝脂,眸若點漆,風姿俊朗,雖是雅致的容貌,卻約莫是常年征戰,養得一身傲然凜越的氣度。
人隻道十一王爺的相貌是人中極品,見得這四王爺,才曉得什麼是皇族的通身氣派。
“趙霆遠?”赫連璟宇將首鎧托在臂間,單用左手勒住韁繩,“六王爺已經到了麼?”
趙霆遠忙道,“回王爺,末將未曾見得六王爺駕臨。”
笑了笑,赫連璟宇朝後說道,“咱們走!”眾騎兵朗聲應了,紛紛催動座騎。卻是此時,官道遠處傳來踏踏馬蹄聲。赫連璟宇回首瞧了,眉若有一動,朝副將輕笑說道,“說曹操,曹操到!”副將也不由笑道,“王爺,可不就是兄弟同心呢,哪一回六王爺不是和您幾乎同時抵達?”
赫連璟宇聞言大笑,眼中蔑俗的意味多了些許,“他這是和本王飆著勁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