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在東海飯店,還是在那個房間,還是那首歌。
今天晚上跟那天不一樣,井上森心情特別好,而韓曉雪卻有些沮喪。她沒有躺在沙發上,更沒有打開高保真音響、脫了外衣,就那樣坐在那裏,看著走進門的井上森。他站在門口,看著她,突然,腦子裏閃出二十多年前的一幕,那個時候,他剛大學畢業,分配去了外貿公司,就是現在的進出口公司,朋友把韓曉雪介紹給他,她剛二十二歲,梳著一對大辮子,穿著藍色的上衣、黑色的褲子,十分幹淨的樣子。此後,他們一塊兒看電影,逛公園,快樂極了。誰也沒有想到,那次下雨,她讓尹冰給井上森送傘,從此,他離開了韓曉雪,和尹冰好上了,進而和她結了婚,而韓曉雪也嫁給了別人,而現在,自己卻和她滾在一起。
“我選擇錯了嗎?”他問自己。
答案是肯定的,沒有錯。尹冰膚白如雪,一隻秀挺的鼻子,她的神態溫柔沉靜,淡眉細眼,低聲慢語。哪怕知道他在外麵有了女人,她也不發火,仍然是那樣溫存,讓他感到,這個女人就是為自己打造的。如果是韓曉雪,她那樣霸道,那樣能幹,那樣精明,那樣男人化,他是沒有辦法控製一隻高飛的鷹的。就是這樣,他每一次出軌,都安慰自己,這是最後一次,一次一次安慰,一次一次原諒,井上森像染上毒品的吸毒者,永遠走不出命運的螺旋。
她拿出煙,點燃:“你贏了,是吧?”“錯,是我們,我們是一塊兒的。”韓曉雪嘴角露出一絲笑:“包括我妹妹嗎?”“當然,她問你好。”井上森走過去,掏出護照和一個存折,放在她麵前,臉上泛起了輕鬆的笑意。
她拿起,冷冷道,這就是你給我的報答?這些年來,我為你掙了一千萬美元吧?你就給我這些,這三百萬算得了什麼?他輕輕地把她摟進懷裏,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發絲。這樣的舉動,在兩人交往多年中,很少出現。她記得,還是他們婚後,他這樣撫摸過自己的發絲。以後,哪怕兩人上了床,他也從未這樣過。她的肌膚一陣陣戰栗,起了小小的粒子。手不自覺地伸向裙子,裙擺墜落膝下,全身冰涼。他臉靠近,用唇吻著她的淚滴,她哽咽,心撕成碎片。
燈下,她躺在床上,望著他,不敢相信。
“上森,你為什麼要這樣待我,太殘酷了。”
他告訴她,自己欠她的,這輩子沒有辦法還了。我們弄的那些錢,不僅僅是我的,而是我們的,我們三個人的,我把它存在國外銀行,是對你負責,也是對我負責。政治需要殘酷,不殘酷,我就不可能走到今天。吳仲川死了,井上林離開了市局,王明陽調走了,賈二亮還是孩子。現在,沒有一個人熟悉案子,我們安全了,明年我當上了市長,我就把你從香港接回來!你先避避風,這對你,也是對我,都是上上之選。記住,我們是一條戰壕的戰友、同事,一榮俱榮啊!
“上森,在你麵前,我沒有自我。”
“我也是,我不會忘記以前的你。”
她心裏感到溫馨,是那種久久散不去的溫馨。
“明天上午我就走,你不用送。我知道你的使命,我聽你的。告訴尹冰,她畢竟是我妹妹,我愛她,讓她好自為之。等下你也走吧,我不想留你過夜,在青昌,你是個人物。”她吻著他,笑著。
“我聽你的,曉雪。”他咬著她耳根。
纏綿了一陣子,她就催著他走,害怕再出現別的情況。井上森走了,韓曉雪睡不著,披衣起來,坐在燈下,望著窗外的街景,雖然心裏有溫暖,但是,還是有些寥落而孤單。她知道他這樣的安排是對的,是安全的,是為了大家好。但是,從二十多年前見到他起,她就在自己心裏留下了青痕,永遠抹不掉。恨他,罵他,不想見他,一見到,一碰上他的溫柔,她又感動得稀裏嘩啦。
情是毒,很難戒掉。
煙花真是美麗,尤其在綻放的時候,讓人眩暈。從韓曉雪房間出來,井上森沒有離開東海飯店,而是走進了另一個房間。自從謝易梵死後,他從未輕鬆過,今天,他可以輕鬆一下了。房間裏,一個三十剛出頭的女人正穿著睡衣坐在那裏笑容滿麵。這是他精心挑選出來的女人,一個想調進公安局的女人,一個求著他的女人。井上森總是告誡自己,不能愛女人,對待女人隻能有欲念,而不能有感情。他知道,有了感情,必死無疑。晚上十一點,他走進了家門,尹冰接過他的公文包,說洗澡水好了,洗個澡吧。他答應了,脫了衣服,走進了浴室。
一覺醒來,水豔紅發現井上林還坐在那裏發呆。
“你怎麼了?”她不解,走了過去。
桌子上,是十幾張紙,全是撕破的,他把它全部拚好了。紙上畫了些生肖動物,有些像幼兒園裏孩子的作品,又有些像生肖年郵票上的圖案,每張畫底下有英文字符,大概是英文名字。她拿起一張看了看,覺得畫得蠻好,炭素鋼筆,筆法剛勁,造型優美,一筆一畫,都顯示了畫者深厚的功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