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江有汜(1 / 2)

邊陲號角在黃沙漫日裏悲腔哭鳴,駐守薩巴陀的軍人們望著東邊的家鄉沉默不語。都來了兩年了,往北點的居延在打仗,往西一點的阿依善也在打仗,隻有他們安靜地立在繁榮的城市,所能做的僅有日複一日地盼著歸故裏。

衷瑢的記性非常好,上到曆史古語,下到所抄曲譜,沒有一樣是她不能隨時背出來的。但是回望自己在歌樓的光陰,卻如何都細數不出到底過了哪些有意思的日子。

大概整座城池裏的人都是這般無聊,盡管長河落日裏人們摩肩接踵,你來我往,體驗著東邊人無法見識的大漠奇景。

出嫁前幾天,衷瑢就被送到了城裏公館住著,她還未見過未來的夫婿,心裏也並不著急猜忌。他人長得好與壞,品行善與惡,官階高與低對她來說,都不及那晚偶遇的翩翩公子輕柔的一笑。仿佛那一麵,枯榮了她整世的姻緣,倘若此後再也不得一見,今生便也就隨了那花燈殘燭,隻管在風中泯滅。

眼看拜堂的日子將近,雲大將軍卻代替自己兒子寫了封信過來,說是世事不湊巧,阿依善的戰線被外族打得快退到了薩巴陀,自己年邁無力,隻能派遣雲長天率兵前去支援,故婚期隻好推延。信裏每句話都寫得客客氣氣,一點也無武夫的粗莽和耿直,讀來就好像自己是雲將軍的座上客,竟對她卑微的身份毫無半點蔑視。

這多少都讓衷瑢感歎唏噓那麼幾回,會不會自己所要嫁的男子也是這般溫和有教養?會不會這個雲長天也有如同夜市公子的容貌神情,能令她念念不忘?世間僅有的幾個再世潘安衛玠宋玉所幸都讓她遇到了才好。

如此想著,她懷著一紙手信,仰倒在榻上癡癡笑了起來。

便又是無聊地過了幾日,好多天不見蹤跡的淨姨和陳婆手腕上拎掛些小包裹來了,說是帶來點她喜歡的吃穿還有胭脂水粉,再是捎了點她舊時寫的還不曾還清的欠條,希望這幾天內能夠結結清楚。

衷瑢自覺這麼拖著不好意思但手頭上又沒些防身的銅板或是金銀玉器,推脫道:\"淨姨你看,我這一嫁過去,隨時都能還出來,要不再等幾天?\"

陳婆倒是多話,搶著嗆聲道:“喲,你這小姑娘是嫁了好人家忘了自己家了是吧?要不是淨姨你現在能有這麼好的靠山?”

這話像根針紮著衷瑢的心,她本身脾氣也不好,向來是因為寄人籬下藏著掖著,如今都要與她們脫了關係,往後可以說是飛上枝頭做鳳凰了,哪裏還受得了這般氣,她也開始往話裏放針,直暗示這兩婦女不過就是做著老鴇的勾當。

淨姨自看到這丫頭暴露出來的真實麵目就一直忍了氣不做聲,頷首盯著她心裏不知道在想什麼。

回去的路上,陳婆對著天對著地大罵這丫頭真是純純的白眼狼,誰把她養大?誰給她吃給她穿?誰給她花錢如流水的優渥生活墊付的賬?如今抹去了所有白給她的好處不說,就是想收回點明麵上的債也讓她把自己擠兌出不堪的誹謗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