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琴聲纏繞諸多往事,牆那邊的娘子終於停了下來,不再繼續紛擾。
雲長天等了很久,等到天上的烏雲散開,明月皎潔可辨,忍不住試問道:“娘子可還在?”
她帶著哭腔回應:“郎君請回吧,今夜奴家身體不適就不好再堅持彈奏下去。”
“可有甚無人說的心事?”他不肯就此離去,希望同是滿懷心事的陌生人能夠互相安慰。
隔壁又是沉默,他一直很耐心地在等,就算要他等個整夜似乎也是無關緊要的。
“不怕郎君笑話,奴家年初才來的京城,當時車在城門口,隻聞城牆上有一女人歌聲悠悠,同車姊妹問我歌中所唱何事,奴家當時對此略感不屑,隻因唾棄這世間女子總是為了一個男子愁斷心腸。
但是半年有餘,奴家在京城也遇突變,日日夜夜都對自身無故被拋棄而有所不甘,心中委屈不必說,差點流落風塵的驚險奴家也是時刻記在心裏,因此怨恨那愛作弄的男人,更加幽怨自己年少無知,對待男女之情人世冷暖太過看輕,以至於現在成一孤鴻過客,無處安身立命。。”她一次性吐出大段的心裏話,心裏真的是在滴血。
雲長天對此無可奈何,他能做的僅是用言語安慰道:“娘子莫太過哀傷,世事無常,還是要想得開才好。”
“叫我如何想得開?”她的怨恨透過牆來入了他的心,真是奇怪,自己跟著這女人一起難過。
大概同是對年少輕狂的憎惡實在是太過強烈,他如此給自己解釋道。
隔牆的兩人又不言語了,他說不出什麼,畢竟語言隻有虛無的安慰,越講越是寂寞。
他正打算回去,提上燈聽到身後有腳步聲,果見有人手中拎著傘來了。
嘉言見到雲長天,臉上的笑意像是盛夏剛綻開的花,輕語道:“你還是來了?剛剛下雨我回去拿傘了。”
雲長天知道這時候什麼都不要多說最好,斬釘截鐵肅正態度道:“上次回來我可與你說的很清楚了,你不要再等我,趕緊尋良人離開這裏,何苦再受罪?”
嘉言仍隻是笑,卻一點一點苦澀起來,轉過身去側對他歎道:“等不等你是我的事情,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你活在這世上一天,我就一定能撐得過那一天。”
“我從來沒有真心對過你,你也不介意?”他始終不明白為何她能不顧一切地與他糾纏。
她仰頭看向那明月,長歎幽怨,其中藏著無限心事。“我來找你,不過就想讓你知道一件事。”
“什麼?”他想不好她的意圖。
嘉言拿出雲長天這次返京時給她寄的密信,裏麵寫了自己在薩巴陀遇到一個心愛的姑娘,她長得美麗動人,額角有塊朱紅胎記,這正與自己夢裏期會的仙女模樣剛好吻合,怕是上天緣分讓他們相遇,所以讓嘉言真的不必再等下去了。
以上這些當然隻是他用來勸服這癡情娘子的說辭,但令他想不到的是自己與信裏所寫的娘子還真有些緣分的糾纏。
如果不是嘉言親口告訴他,前一陣子讓他解了婚約的娘子就是那位額角有朱紅胎記的聞月娘,雲長天恐怕一直都要以為兩人今生無緣再見了。
“剛好我陪聞月娘到衙門辦了手續回到家裏後,就收到你的信了。”她如此解釋,但雲長天看得出來她在撒謊,恐怕就是她一心催了人家離開的。
他什麼都不想思考,命運真是跟他開了一個大大的玩笑:“她現在在哪裏?”
“我不知道,反正她說就在這城裏。”她說時竟還微笑了起來,這讓雲長天搞不清楚會不會是她在逗他取樂。
嘉言猜到了他的心思,自己要說的話講清楚了,見他無意親近自己也不想再逗留下去,走前用心微笑道:“你趕快去找那位娘子吧,她身無分文恐怕在這京城裏不太好活得下去。”
雲長天聽這話,心裏哪裏還平靜的了,最想護她一生,卻陰差陽錯害了她在陌生的都城孤苦漂泊。
他留在原地懊悔驚奇,哪裏看得到、顧得到漸行漸遠的嘉言臉上努力偽裝的笑碎了一地,隻剩無聲的淚雨灑落衣襟。
第二天一早,雲長天派了一隊手下到處尋找額角有胎記的女子。
他在門口佇立許久,直望著隊伍遠去的方向發呆,要不是七叔過來喊他回去,恐怕得站到天黑也不定。
大門剛一關,旁邊的側門就來了一位中年的女人,猶豫著要不要敲門。
正好側門裏出來結隊的幾個丫鬟,說說笑笑沒理這女人徑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