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看她看得出神,但讓這陣沫子糊了一臉,有些不舒服起來。沒等他舉起袖子去抹,衷瑢趕緊地從隔欄裏探出一隻髒手來拂過他的臉,還有滿是胡渣的下巴。
這兩天為了她的事,雲長天連胡子都沒心思刮幹淨,衷瑢一邊攤著手不斷來回摩挲,一邊鼓著腮幫子咯咯地笑起來。
問她笑什麼,衷瑢囫圇咽下食糜回道:“沒笑什麼,隻是你這胡渣紮癢了我手心而已。”
雲長天聽罷,輕輕控住她留在自己臉上的手,低頭吻到她的掌心裏。
這惹得衷瑢更加開心暢快,捏著饅頭片的手不往嘴裏塞而是遮掩起了抿緊的嘴巴。
“要笑就笑出來。”他也跟著笑意盈盈,專注凝視她的眸子一刻都不想離開。
“張嘴。”衷瑢把剩下的饅頭片放到隔欄外,雲長天不喜甜食所以往後仰了些距離。
“我沒咬過,就掰了幾塊下來。”她還以為這人嫌棄上邊有自己的口水所以不肯吃。
試了幾回他都拒絕,衷瑢也不勉強,幹脆整片塞進了嘴裏。
不知道是不是吃太飽,她晚上睡時總感覺腹中沉甸甸,就跟藏了幾塊銀錠一樣難受。平時遇到這種情況她吐兩吐或是上個茅房就好,但是今夜卻有些不對勁起來。
守夜的獄吏來巡查時聽到她不斷泛嘔的聲響,一開始也以為她隻是吃的太多,但嘔了很久,甚至各處巡回過來看她,這小娘子還扶著牆不斷吐著翻出的膽汁,湊近火把一照,這才發現有些不妙。
衷瑢的臉色已經鐵青了,不光惡心還渾身冰冷,嘴唇上毫無血色,不等獄吏問清楚情況,她應聲倒在地上,緊咬著牙關昏厥過去。
若是平常囚犯那倒也隨她去了,隻不過這人身份有些讓獄吏擔待不起,女牢趕緊發動了人,快馬飛奔到最近的醫館拉了正酣眠的醫生跑到牢裏。
衷瑢隻道光是不住嘔吐都要花光了力氣,整個人就跟被鉛水凝住似的,一點動彈不得,直直倒在地上昏過去,事後醒來,聽獄吏說才知道,原來是中毒了。
她沒死還真是福大命大。
雲長天並不知這事,第二天他在宮裏執勤苦惱,朝中反他的浪潮眼見愈演愈烈,他都不知道再過個兩天情況又會往多少糟糕的程度發展。
晚上回到家中,得到消息的七叔跑來說道:“今天鄭家來音信,說明天無論如何都要請大少爺去那邊一趟,九娘,還有鄭公他怕都要活不到秋天了...”
“怎麼回事?”凳子還沒坐熱的雲長天腦袋更加脹裂,喘著肺中沉積的氣,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七叔站一邊,歲月把他的身影壓得有些佝僂,他一把年紀知道很多事,這下也不瞞著,壓低聲音回道:“十多年前,就是冼樂公主剛死那會,京城起了謠言,說是她的亡魂留在京城,會繼續為非作歹。一開始誰也沒理會,哪裏曉得之後的半年內不知從哪裏傳來一陣瘟疫,病死了好多人。”
那陣瘟疫來得快去得也快,就像是夜裏從京城上空飛翔而過的陰鬼垂下一片衣角,撩走幾人就是幾人。
很多人中招,但也有少部分人活了下來,其中就有七叔和鄭昴公。
當時這病無藥可醫,完全是看天命,原以為那麼一場災難都能熬過來,往後必定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了吧,誰曉得時限一過,落下的病根就毫不留情地開始發作,而且慢慢地,還傳染給了身邊人。
聽聞這噩耗,雲長天愈加心亂如麻,伸過手往眼窩不停揉著。
畢竟九娘是年少鍾愛的發妻,直到現在雲長天對她都還是存了點斷不了的相思情誼,若她就此冷冰冰地死了,往後心裏那些愧疚他又該招誰去彌補。
不等七叔說更多,他呼出長長的一口氣,麻利起身邊往屋外趕邊說道:“馬車備好,今晚我不回來了。”
雲家門口的香車寶馬載著大少爺匆匆趕往鄭家,隔壁的何音亦是煩擾不歇,隻要慕亦還在牢裏他就不能安心。
本來還想著今後能夠重開三斟曲,與她一起再把日子紅紅火火地過起來,誰人能想到如今還會攤上這些事。
他在二樓的廊上踱來踱去,盤算著大公主那邊他已經求過一次,不好再去煩擾第二次,那下麵還有誰可以托一下關係的?
天色漸暗時,隔壁雲家的燈火璀璨起來,何音遠遠望著,逐漸想到了梁又夢也許可以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