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中國詩卷
作者：曾煙
我的身體種了一棵蘆葦
起初，我不確定它還在我的身體裏
流淌，不確定它還在
離村莊三裏的南山坡上
生長
我一直很粗心
不去關注一些事物的細節
隻是近來左肋隱隱作痛
針刺一樣，頻率和心跳保持一致
右肩周酸麻，手不能高舉
向生活做投降狀
誰能說清一棵蘆葦
帶給一個人身體上的不適
源於三十幾年前母親熬的蘆芽湯
它祛除了我體內的一場役情
我其實是喝下了另一個生命的血
而不讓它哭出聲來
它在我的身體流淌著
不急不緩的痛著
從每家每戶的牆角，院落
一步一步退到離村莊三裏的南山坡上
一個人的身體
多像十萬蘆葦打下的天下
在風雨中飄搖
手 指
深夜醒來，我仍不能與它相視
一枚紫色的土豆，在黑暗中
向四周伸出熱情的手指
飽滿，圓潤，漸顯生命之初的美好
但我仍不能與它相觸，我猜到
它指尖冰涼，敏感
而我力量單薄
無法平複它內心的煩躁和渴望
一如從前我無法安慰一隻疲憊的螞蟻
看著它渺小的身體上，生活的擔子
從左肩移到右肩，我束手無措
我找不到一枚土豆的安身之所
我的手指於它之前背離泥土
我們命運相同
一同在黑暗中堅持著，行走著
卻又各自固執成性，在一些關於生存的問題上
不肯握手言和
即使東方微露曙光——
再寫打碗花
多麼簡單的一朵，當它開放
就說出喜歡——
土壤濕潤，就開得水靈靈
天氣幹燥，就加深一分濃豔
田埂上，山坡上，馬路邊
一朵貼著一朵的耳朵
一朵靠著一朵的肩膀
這塵世中的一天，寂靜，安寧，無風無浪
這塵世中的一朵，未名，歡喜，與世無爭
這塵世中的一個人，蹲下來
嗅出了春天的香
春天，從一條翻漿的鄉間小路抵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