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中國詩卷
作者：申豔
尋找神山
大荒西經在書頁裏倒懸著昆侖
行囊中的前人，馬蹄嗒嗒
我用石頭做了自己的心
穿越柴達木，向風沙、鹽湖、紅柳
以及篝火遠處的狼嚎，問詢神山所在
摶我成人的女神用去幾座山
才補好碎裂的天空
西王母在一度繁華之後藏起胡須
一團黃泥從虎牙豹尾的圖騰
獲得靈魂，又在最後的喧囂中遺失
神山，我隻需一隻灰鶴的引領
隻需影子為伴
還有什麼更為莊嚴？身後的坍塌
把蟠桃的夢想壓得粉碎。洪水的出路
拒絕被欲望占據，而我幹透的牛皮水囊
睜大獨眼看著空中的瓦塊雲
荒草叢中，枯骨把小路推向更遠
我已無力喘息，石頭的心將要成沙
哦，神山此時現身
腋下的書頁這才喃喃低語
西海之南，流沙之濱，赤水之後……
柏樹山
向著盆地的更深處
行走的柏樹山，腳步急切
德令哈的催促過於緊迫
它很想慢下來，讓濃雲裹著或者
讓雲間投下的一線光牽著最高處那棵
柏樹
溪流的幻覺逆瀑布而上
一隻蒼鷹在空中懸著不動
柏樹山念叨著：慢下來、慢下來
季節剝落，草甸子紫了
山腳下，一條經幡在風中嘩嘩作響
紅柳紅了還是紫了
我忽略跑了三天的馬蹄下的鹽
分辨藍天白雲下紅柳的顏色
偏紅還是偏紫？放棄生活的鹹澀和堅硬在柔軟的風中，體悟
高原的冷竣被一團團的色彩改變
我騰出一片寂靜
留給尚不能說清楚的鮮豔
我必須，我必須……
——那蓬勃著熱情的，如火焰
那搖曳著溫馨的，如紫晶
依然無法確定
一片雲飛來，泛著淡淡的紫紅
我沒有動情，青山怎麼就動了情
戈壁上的貝殼梁
誰在戈壁上看見了我的前世
風中有碎石列陣而來
什麼事都不曾發生
那時的太陽隻給我紫銅色肌膚
前往聖山，途經聖湖
在貝殼梁歇腳，我已不記得
打盹時是否看見了今生
卻難忘觸摸一枚蚌殼時手指的輕顫
我撿起它舉向太陽，也如此刻
竭力地把它舉高，輕聲地念著：海、海……
有濤聲傳來，嗡嗡作響
不能確定手中蚌殼就是當年那枚
而滾雷般的濤聲沒有變
我需要回到夢裏，尋找一位後來者
那是我的來生，高舉著蚌殼
傾聽藏在那裏的輪回
駱駝草
巨大的山體，在駱駝草的搖曳中
緩慢地行走
這半黃半綠的搖曳，是女性的
招蜂引蝶是多麼甜蜜的遐想
不辭輕浮，截留炫彩的片段
在茫茫戈壁
在無助，荒涼，死寂之中
一叢遙望著一叢
直到看不見的遠處，它們用搖曳
拒絕拋棄時間，也向遠行的大山致意
尋 找
為尋找夢裏那片純淨的天空
我來到這裏。我徒步，風騎著馬
速度快過流雲
我的心先期抵達已三十年了
哪一朵花開得最美，就是哪一朵
用閑適的搖曳搏動著它
哦，夢裏的草原就是這樣
她愈是廣袤，我就愈加小得可愛
牧人的歌聲愈是嘹亮
我就愈加輕鬆，如芳香一縷
如果你沒有察覺到
那是花兒太多。我樂意陪著半瓶青稞酒
等待你遲到的第一行詩
佇立的猞猁
它回頭的瞬間，沒有雲彩的
天空，停在它脊背上
毫無沉重的感覺
風還在吹
它斑斕的皮毛，它周圍
發黃的野草
零星的幾近幹枯的小花朵
這隻猞猁
一次小小地佇立
讓天空靜止
讓大地，加快了奔跑
〔責任編輯 敕勒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