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和你在一起》的藝術張力品評(3 / 3)

不過話說回來,中國畢竟是個社會主義國家,中國的文化教育畢竟有幾千年的優良傳統,多數教師還能保持操守,苦苦堅守這塊教書育人的陣地。而《和你在一起》中塑造的班主任“我”這個形象,應該是實際也是其中流砥柱,代表著正氣,代表著主流,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傾盡全力去兌現“人類靈魂工程師”的莊嚴承諾。正是這一典型人物的成功塑造,決定著此作積極向上的主調。

然而也不必諱言,此作並不單純。包括其結局在內所流露的無助、無奈的格調與情致。同樣反映著深層的社會現實。二者合一,構成此作思想取向的複調組合。行文至此,我不得不觸及作品中似斷實續、綿延通篇的禪宗意蘊與宗教氛圍。這是此作典型環境與人物性格的內在因素,也是當下社會中一個頗具敏感性的話題。

作品交待:此校設在一個荊楚古鎮中千年古刹迷陀寺遺址。解放前此鎮寺廟林立,解放後此校鄰近的三佛寺成了僅存碩果。新時期以來卻香火日盛。其充滿神秘色采的飄渺、空靈的鍾聲在古鎮上空散布,也貫穿作品通篇氛圍。它既不擾民,也不擾學校。這位班主任“我”反倒“覺得增添了安靜質地,顯得祥和、清淨”,並夫子自道:“若說我當時為人師表的熱情,這份清淨算作理由。”顯然,這是“我”的主體意識中的有機成分。惟其如此,“我”雖然不讚成敬一逃學拜佛,卻又說“心誠為大”,“隻要心誠,佛祖看得到”。這種心理動因,也是“我”能對敬一說出前麵提到過的那段頗具禪宗意味的動情話的思想基礎。這位班主任“我”的性格的這一側麵,和前麵闡述過的全身心培育學生的責任心、使命感不僅不衝突,反而一紙兩麵,把佛教的向善之心,與教育命題中以真、善、美育人之心有機統一起來,顯得豐滿且相得益彰。

建國以來,宗教一度式微,但保障公民宗教信仰教育,一直是憲法的規定,而今宗教又呈興盛之勢,對此作品不僅作出真實的反映,也作出了適當的解釋。宗教是人無法戰勝外力(自然力、社會力、心力)的心靈追求與仰仗之一;也是身處無力、無助、無奈困境的心靈慰藉。每當身處絕境或信仰危機,有的人往往求助宗教助力,這是宗教始終存在的曆史根據。敬一也好,班主任“我”也好,各從不同的困境中產生無力、無助、無奈情緒,其心靈取向也許自發地、也許自覺地求諸禪、佛。對這種人物性格發展的邏輯,很難質疑其真實性。我還想大膽斷言:寫人物也好,寫通篇籠罩著素妝淡抹、嫋嫋飄蕩的禪宗與佛教環境氛圍也好,並非無心隨意之舉,而是作者刻意為之。這種人物性格與環境的複調構成,一方麵體現出作者現實主義生活真實性與藝術真實性的審美追求,另一方麵也許是作者麵對重大而又複雜的社會矛盾同樣流露出的無力、無助與無奈心境罷?不過這無濟於事,消極作用是顯而易見的。

新時期以來,寫中學生活的小說何止千百,也許視野局限,迄今我沒讀到像《和你在一起》這麼大膽觸及學生宗教意識與其世界觀建構緊密相關的。作品既不無視嚴峻現實,也不投鼠忌器,而是直麵現實,坦然揭露。若非有紮紮實實的生活基礎和審美表現膽識,焉能如此?若沒有開掘生活本質的洞察力,怎會從校園生活出發,如此強有力地穿透社會與時代特點的縱深?

我曾發表過一篇雜文,出過一個公式:家庭教養+學校教育<社會影響。這並非是故作驚人之筆的杜撰,而是我致力教育幾十年的切身認知。此公式頗被讀者廣泛認同,所以者何?或許是合乎經濟基礎決定上層建築和意思形態規律使然。惟其如此,《和你在一起》這個短篇小說的主要價值之一,與其說在抨擊毒害學生身心的社會環境,毋寧說在於發出強烈呼籲:為了下一代的心身純潔與健康成長,必須徹底改變以至清除目前仍甚器塵上的社會惡劣環境因素。站在這個角度我還要說:此作與魯迅的《狂人日記》和劉心武的《班主任》一脈相通,各在不同時代,以其不同的審美角度和力度,發出了共同的呼聲:“救救孩子!”也是在這個意義上,我認為此作可歸入“五四”時期由冰心率先推出的“問題小說”的大類。這是作品的貢獻,也是作者的光榮。因為這種努力,繼承和發揚了“五四”新文學的優良傳統!和當下文壇充斥的身邊事,兒女情,私欲膨脹、情欲橫流的庸俗之作相比,顯著何等的卓然不群!

〔責任編輯 阿 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