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裏的垃圾筒在楊昱將一個二十多斤的龐各莊西瓜全都榨成了果汁後終於到了極限,林夢璿蹲在他身邊看著那堆看起來很惡心其實上更惡心的垃圾托著腮幫子哀聲歎氣。
就在半個小時前,楊昱將林夢璿帶回了自己的家裏,她猶豫了半天才跟著他走上樓梯。本來她冷靜下來後不想和楊昱談及楊逸的問題,沒想到天公不作美,大雨傾盆而下沒有半點停下的架勢,她隻能留在楊昱這裏等著雨勢小些在離開。
楊昱家的桶裝水正巧沒有了,家裏的冰箱裏頭隻有一個昨天買的西瓜,楊昱當下就榨了汁,拿了兩個大碗盛好放在了沙發前的茶幾上。
“有大垃圾袋嗎?給我一個,一會兒我回去的時候帶出去扔了。這個實在是太髒了。”林夢璿指了指地上發餿的汁水說道,“拿墩布擦擦吧,省得一會兒招蟑螂。”
“嗯。你先去客廳坐會兒,我有話要跟你說。”楊昱以破釜沉舟的姿態將她推出了廚房。
林夢璿心知肚明楊昱想要跟她談什麼,一把抓起大碗將西瓜汁全都灌進了肚裏,抹了抹嘴,看著他麵色凝重的向她走來,歎息了一聲道:“楊昱,今天謝謝你。”
“夢璿,我……對不起。”楊昱不知道該怎樣說才能讓她的心裏好受些,繼續將他的話聽完。
“欸,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家樓底下有一家特別棒的寵物商店,你出國之前我就看中了一隻圓滾滾胖乎乎的小加菲貓,要不是舅舅不讓在家裏養我就給它帶回來了。”林夢璿故意扯開話題,不讓他在說下去,“我想了想,舅舅說得一點都沒錯。我不能因為一時的喜歡就把它買回來,養寵物和養孩子其實是一樣的,不能隨著自己的性子瞎胡鬧。”
“林夢璿,逃避不是辦法,解決不了現在的問題。”楊昱輕輕拍著她的肩膀以示安慰,“我知道,你從不是一個隻會傷春悲秋自怨自艾的性子,你向來有恩必報,有仇也必報。”
此言一出,林夢璿臉上虛假的笑容在刹那間消失了,她搖了搖頭,輕聲道:“楊昱,我很奇怪,你和楊逸本是孿生兄弟,但是似乎有著什麼解不開的深仇大恨。因為你,他千方百計的算計我,甚至對我……其實你早就知道了吧,你為什麼要瞞著我繼續和他一起欺騙我?”
“是,我回來不久之後就知道了。”楊昱深吸了一口氣,平淡地說:“是我害了你,對不起,請你原諒我。我不知道事情會變成這樣,如果我知道我絕對不會離開,絕對不會!”
“可惜,一切都太遲了。”林夢璿一副不怎麼在意的樣子,聲音卻泄露了她此刻的痛楚。
“夢璿,別恨他,他也是一個可憐的人。”楊昱頓了頓,看她沒什麼反應繼續說道,“他小的時候就背負著比海還要深的怨恨成長,長大之後又遇到了某些可怕的事情,所以才會變得像剛從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一樣。他的狠毒一度令我很恐懼……”
林夢璿聽著他的話眉毛稍稍一挑,心裏很不是滋味。他明明是在為楊逸辯解,可說出嘴的話卻帶著一股陰毒的怨恨。看來楊昱,也是個不簡單的人呢。
“我聽爸媽說,那年楊逸是從火海裏逃出來的,因為他嗜酒如命又總是虐待他的養父想要把他活活燒死,隻是沒想到最後死的會是他自己。”楊昱的語氣聽起來別有深意,“執念已經將他的心靈扭曲得隻剩下金錢和利益,他早就不具備正常人的感情了,所以請你再不要恨他。”
趁他病要他命。不知為什麼,林夢璿的腦海中迅速閃現出這六個大字,對楊昱此刻落井下石的行為感到十分失望。沒錯,楊逸狠戾無情不是個東西,但是再生之情,恩同再造。作為曾因為哥哥的犧牲而換回一命的弟弟,他真的不該這麼說曾為他付出生命的哥哥。
“我學心理學是為了幫他解開自己的心結。你知道的,問題一直都在他的身上,他從來都不肯好好反省自己,總喜歡把責任推給別人,讓所有人都活在他的陰影中走不出來。”楊昱的的眼中劃過一抹戾氣,聲音陰沉地道,“隻要他稍微不高興,就一定會有人遭殃。我們家那時候有個保姆叫做小桃,就是因為楊逸不明原因的心情欠佳,被他給打得……”
“你恨他,比我還要恨他。”林夢璿肯定地說,“你對他的感情很複雜,既恨又崇拜。”
“被你看出來啦。是,我恨他,我恨不得殺了他然後自殺。”楊昱苦笑著說,“就因為我欠他一條命,所以我就得不斷的退讓,不斷地妥協,直到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但是我做不到,他是我哥哥,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不管我和他之間的關係再緊張再惡劣,他始終是我的哥哥,我們的身上流著同樣的血脈。”
“每個人都有他存在的價值,挖別人軟肋利用的事兒也不見得多下作。”林夢璿涼涼地說道,“人之初,性本惡,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的心裏都有陰暗而邪惡的一麵。所謂的善良,也隻是一個人在沒有被侵犯到切身利益的時候所做的行為。”
“這話不像是你說的,倒像是楊逸的口氣。”楊昱低聲說道,聲音帶著幾分傷痛難過。
“是他說的。”林夢璿很容易便承認了,“我覺得他說得很道理,記了下來。”
楊逸說那番話的時候她真的將他引為了知音。因為從他的身上,她看到了從前的自己。在林家老宅的那段歲月是她掙紮了多年才逐漸擺脫的惡夢,自從母親年去世之後,除了舅舅和舅媽以外她再沒有任何的親人和朋友,沒有人願意和天煞孤星交朋友,他們隻會唾罵她欺辱她。
“我從來沒給你提過,我的童年是怎麼過來的。”林夢璿深沉地說道,“如果讓我說,就八個字,水深火熱,不堪回首。都說人之初性本善,又有誰願意承認小孩子有的時候也是惡毒的?”
“夢璿。”楊昱的心底突然升起一絲不安,他握住她的手,卻被她不著痕跡的拂開了。
“我現在還清楚的記得小學三年級的時候,我期末考試考得不錯,舅媽為了獎勵我省吃儉用了一個月上王府井的百貨大樓給我買了一塊兒進口的高級巧克力。你知道的,那個時候一塊高級進口巧克力對我來說是可望而不可求的奢侈品。我拿著跟寶貝似的,一直都沒舍得吃,直到快過年了我才穿著新衣服拿著我的巧克力在家門口等舅舅回來一起分享這來之不易的巧克力。也是當時我走背字兒,沒有躲開胡同裏的霸王,大勇他不但搶走了我的巧克力還罵我是沒爹娘的野種,把我打倒在地揚長而去。我哭著追他,正巧碰到出差回來的舅舅。”
楊昱寒起麵孔,半眯起雙眼道:“真不是個東西。後來你舅舅沒有追上去幫你討回公道?”
林夢璿笑著搖搖頭,道:“沒有,不但沒有幫我打大勇,反而對我發了好一頓脾氣。那是他頭一次不近人情的把我關到陰冷潮濕的小廚房,當時一隻蜈蚣從我的麵前爬過,我被嚇得又哭又叫,可舅舅始終沒有來開門。我恐懼到了極點,竟然變成了無所畏懼,轉而將那個沒招我也沒惹我的蜈蚣踩得連渣都沒剩。後來舅媽從廠裏回來聽到我嘶啞的喊叫聲把我從黑暗裏放了出來,我又氣又怕的看著一向疼如珠如寶的舅舅,他的眼眶下麵淚痕清晰可見。那天晚上,舅舅讓我跪在了媽媽從前住過的房間告訴我,我的親生父親他不要我和媽媽,媽媽為了我和這個家承受了很大的壓力,所以才會走得那麼早。他要我每做一件事都要做到最好,一定要堅強起來絕對不可以在欺負我的人麵前哭泣,他說那樣正合了那些壞人的心意,我的淚隻會讓親者痛仇者快。後來每當聽到那些人辱罵我母親和我,我的心就像火山口的岩漿一樣沸騰著強烈的恨意,我想要變強,我要讓這些成天在我耳邊瞎吵吵的人統統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