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導不會騎馬,張獻忠在後勤隊中找了匹小驢,讓他騎上,與羅汝才一起跟著向導。羅汝才為人精細,沒話找話地和這人談著:“老鄉貴姓啊,今年貴庚啊?”
那向導笑笑:“將軍真是有學問,一開口咱就聽不懂啊。”
張獻忠道:“問你叫什麼,多大了?”向導道:“我姓張,今年三十一了。”張獻忠笑了:“我也姓張,咱們五百年前是一家,肯定一塊兒攪過勺子。”
向導嘿嘿地笑著:“我可不敢跟將軍您攀親,不過一筆寫不出兩個張字,咱們算是有緣份啊。”羅汝才道:“家裏還有什麼人?”
向導歎了口氣:“就剩下一個老爹了,俺娘前年去了,老爹一個人,又瞎了眼,駝了背,什麼也幹不了,全憑我養活呢。”
羅汝才道:“生計不用說了,看你穿得破成這樣,家裏也沒有二鬥米吧。”
向導瞪大眼睛:“二鬥米?我打生下來,都沒見過二鬥米是什麼樣。家裏平時都是吃野菜,過年了才吃點粗糧山藥麵。能不餓死就是老天爺喜歡咱了。”
羅汝才道:“想不想出來混啊?跟著我們義軍打天下,趕明兒推倒了大明天下,讓你天天吃白米飯。”
向導嘿嘿笑著:“那趕情好,不過我要走了,老爹就得餓死,我先把他老人家送了終,那時候你們如果還要我,我肯定來。”
張獻忠道:“這山裏來過官軍麼?”
向導愣了愣:“沒怎麼來過,因為造反的人也不怎麼來,這地方太偏僻,老百姓太窮,又沒糧食,進來幹什麼?搶都沒的可搶。也正是沾了這點光,官兵從來不進我們這裏。”
他們一邊說著,一邊向前走,很快就進入了一條大峽穀,這條峽穀遮天蔽日,兩側山崖如削,怪石橫生,最狹窄處隻能看到一線天空,地勢十分險峻。
張獻忠看了看頭頂,又看看四周,問向導:“這裏是什麼地方?”
向導道:“這裏叫車廂峽,長有幾十裏,出了這個峽穀,以後的路就好走多了。”張獻忠道:“你到過這裏?”向導說道:“到過,我們砍柴的,哪兒都去,這座山就是我的衣食父母,所以地形熟悉得很。”
羅汝才看著眼前的道路,心頭有點不安,突然道:“你砍柴,都是用扁擔來回挑著吧,可有什麼牲口幫著馱?”向導笑道:“我哪裏有錢買牲口?來回都靠兩條腿。不是吹牛啊,二百多斤的挑子,我不費什麼勁兒就能挑幾十裏。”
羅汝才冷笑道:“所以,你的肩膀上就壓出了這道印痕。”
說著他猛地伸手,抓住向導的脖領子向下一扯,露出了肩膀上的一道暗紅色的印子。
向導吃了一驚,但馬上又恢複了平靜:“正是啊,十幾年挑著挑子,不壓出印子才怪哩。”
羅汝才道:“可你這道印子,不是扁擔,而是槍杆。”
這話一出,連張獻忠也吃了一驚,一個山裏人肩上,哪裏來的槍杆印子?
向導的臉色變了變,可還是陪笑道:“將軍您開玩笑的吧,我這確實是扁擔壓的。”
羅汝才冷笑:“我號稱曹操,你以為是白叫的?”說著讓人取過向導的扁擔來,在向導肩上一按。
張獻忠也發現了,扁擔比那道印子要寬得多。
向導一見瞞不住了,猛然從腰間拔出斧子,就想向羅汝才扔過去,可沒等他斧子出手,身邊的幾個士兵就抱住了他的手臂,腰肋,將他從小驢上扯了下來,七手八腳地按在地上,綁了起來。
張獻忠大叫一聲,命令隊伍停住,後隊變前隊,立刻撤出車廂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