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藍不忍心叫醒他,下廚房去做菜。燒了一個鬆籽魚燴什錦,一個清炒籬蒿,一個野山椒牛肉,都是家常菜。也是小老板喜歡的口味。做好了菜,看小老板還在睡。阿藍就坐在床邊,看著小老板。
不知為何,阿藍覺得自己是漸漸喜歡上這小老板了,這種喜歡是危險的,她知道這不同於一般的感情,也不同於她對其他客人的感情。這些年來,她就在這裏安了個窩,接待一些熟悉的客人。遇上喜歡的男人還會為他們炒兩個菜。也有客人提出過把她包起來,她隻是笑。她似乎是喜歡上了現在的這種生活,為那些事業小有成就,卻又心靈孤獨的男人們,營造一個家的氛圍,做他們臨時的妻子。可是小老板出現後,阿藍的心有些亂了,她開始很少和其他客人交往。小老板並沒有給過她多少的錢,甚至根本就沒有給過她錢,隻是每次會送給她一些小禮物,這禮物有的比較值錢,比如玉鐲手鏈什麼的,有的不值錢,比如一個雲南紮染的挎包。但這些對於阿藍來說,似乎都是無價的。有時阿藍也想,這個平時總顯得心事重重的男人,到底有什麼樣的魅力,讓她心亂如此。想來想去,阿藍覺得,是小老板的真實。小老板在阿蘭麵前,從來不掩飾自己的內心,也不掩飾他的困窘。不像有的男人,一來就對她吹噓又賺了多少錢,說要和老婆離婚了娶她。小老板卻總對她說,不能一個人一直這樣下去,碰到合適的,就嫁了,他情願那時和她做一個朋友。說他的生意遇到了困難,但一切都會過去的。說他喜歡到這裏來,是喜歡這裏有家的感覺,可以讓他忘了那許多的煩惱。難道隻是這些嗎?阿藍自己也不清楚,於是隻能對自己說,人的感情,當真是很奇妙很複雜的。
小老板猛地醒了,看著阿藍,笑,說,我又睡著了。每次來你這裏,都有睡不完的瞌睡。
阿藍說,你這樣說,我很開心。飯好了,吃飯吧。
於是他們吃飯。吃完飯,小老板洗了個熱水澡。抱著阿藍。**。小老板**總是很小心,像在撫摸一尊絕品的瓷器。然而這一次,小老板終究有點一反常態了,風狂雨驟的。小老板喊,阿藍啊阿藍,阿藍啊……小老板居然哭了。但小老板沒有讓眼淚泛濫,淚剛出來,便被他止住。小老板仔細地撫摸著阿藍細瓷一樣的肌膚,說,阿藍,我恐怕是最後一次來你這裏了。阿藍抱著他,拿手指撫摸著他的胸肌,不問為什麼。小老板說他的工廠這次真的堅持不下去了,他明天回去,就宣布破產。把廠裏的東西賣了給工人發工資,欠供貨商的錢,那就隻有欠著了。小老板說他反正是死豬不怕開水燙,隻是對不起阿藍,有錢的時候,為什麼沒有想著多幫幫她。
這個晚上,小老板睡得格外的香,連夢都沒有做一個。次日擁別阿藍的時候,他把腕上那塊戴了五年的手表脫下來,作為給阿藍最後的留念。這時的小老板,何曾會想到,他和阿藍的緣分,哪裏就能這麼說斷就斷呢。可誰又能未卜先知?若當真能未卜先知了,生活肯定索然無味。人能有滋有味的生活下去,也正是因了這未知的奇妙,將來的日子永遠是新鮮的。有時是山重水複疑無**,柳暗花明又一村,有時呢,看以前程似錦了,偏又莫名其妙地弄出許多的跌宕起伏來。
小老板回到了工廠。現在他的內心很平靜,他作好了坦然麵對這一切的準備。工人見到老板回廠了,都長長地籲了一口氣。老板果然沒有跑。老板沒有跑,大家的心也就安了。張懷恩的心卻並沒有安妥下來。小老板剛坐回辦公室,張懷恩就去找他了。小老板很客氣地讓張懷恩坐下。張懷恩站著。小老板說,你坐吧,坐下說。張懷恩很拘束地坐下。小老板抽開了抽屜,裏麵靜靜地躺著一封信,還有一把閃亮的刀子。信上的每一個字,其實都像是一把刀子,一刀一刀,紮在小老板的心頭。可是現在,愛也好恨也好,這一切似乎意義都不大了。小老板把抽屜合上,平靜地盯著張懷恩。張懷恩被小老板盯得有點發毛了,惶恐地低下了頭,恨不得把頭都低到兩條腿中間了。
懷恩,有什麼事,你說。小老板說話和風細雨,但這和風細雨裏,卻透著疲憊與失望。
張懷恩想好了許多的話,可是一下子,居然一句都說不出來了。臉漲得通紅,過了好一會,才說……老板,我要回家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