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懷恩並沒有告訴未婚妻關於刀子的事。未婚妻抱著他時,碰到了那把水果刀,嚇了一跳。張懷恩說,沒什麼,用來防身的。未婚妻就不說話。上個月,他們倆也是在這廠外的香蕉林裏親熱,結果被幾個爛仔搶了,搶了錢不說,那爛仔還摸了未婚妻的胸。當時的張懷恩,沒有做出任何的反抗。未婚妻倒沒有責怪張懷恩。張懷恩卻感到極度的愧疚,說他不是男人。未婚妻說,我隻要你好,平平安安的。你要真和他們打起來了,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想活了。話是這麼說,張懷恩的心裏卻更加難受,總覺得自己不算個男人,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當張懷恩說他的刀子是用來防身時,未婚妻沉默了一會,說,以後別帶刀子了,帶了刀子更危險。也是在那時,張懷恩聽到了一個讓他又喜又憂的事,未婚妻懷上了他的骨肉。當真讓他又是歡喜又是惶恐。
張懷恩決定,用溫和的方法去向小老板要工資。他要對小老板說他的未婚妻,說他未來的孩子,當然,還可以編造一下,比如說家裏有一個八十歲,不,七十歲的老母,有一個正在讀高中,明年就要考大學的妹妹,我張懷恩一家人的幸福,都寄托在小老板您的身上。實在不行了,就算給老板下下跪也是可以的。然而第二天,小老板並沒有來工廠。張懷恩找到了老板娘,老板娘說要工資你去找老板。張懷恩說,那老板去哪兒了?老板娘說,我還在找他呢。看著老板娘火藥一樣,仿佛一觸就要爆炸,張懷恩退出了辦公室,見文員李蘭朝他吐**做鬼臉,便湊過去,用嘴呶著老板娘的辦公室,問怎麼回事。李蘭小聲說,和老板吵架了,早上在辦公室裏哭呢。
這一天,廠子裏的工人都顯得有些興奮。昨天晚上發生在大洋彼岸的悲劇,在這些打工者的眼裏,並不是悲劇,他們談論的話題,由如何從小老板那裏討到工資,變成了美國佬的雙子大樓。事不關己,那是遙遠的美國發生的事情,工人們沒有理由為那些死難者悲傷,也沒有理由去操喬治·布什應該操心的事。隻是,張懷恩帶來的消息,卻像一股暗流,在工人中引起了不小的騷動。
老板不見了!
連老板娘都不知道老板去哪裏了。
老板會不會跑掉了?要是跑掉了,我們這些人就慘了,四個月的工資呢。
工人去找經理李想,問經理,老板是不是跑了。李想安慰大家,說怎麼可能呢,怎麼會跑呢,老板不可能跑的,再說了,他還有這個廠在這裏,還有這麼多的設備,跑得了和尚跑得了廟?再說了,工廠不過暫時遇到了一些小困難,賴查理馬上就要來了,賴查理一來,大家的工資都有得發了,一分錢都不會少你們的,再說了,我不也還欠著工資麼,你們欠四個月,我還欠了六個月呢,張懷恩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張懷恩昨晚才受了李想的恩惠,現在沒有理由不站在李想的這一邊幫他說說話,張懷恩於是對工人們說,李經理說的有道理。老板可能是幫我們弄錢去了哩,我打工十年,幹過七八間廠,在這個廠幹了三年,這個老板是最好的了。
工人們的從眾心理是比較強的,有人說老板跑了,就人心惶惶,覺得老板真的跑了。有人說老板不可能跑,大家一聽,又覺得他分析得在理,老板要跑早就跑了,還會等到今天?
小老板的確沒有跑,跑到哪裏去呢,這廠子是他的命,是他的心血,他怎麼會拋下呢。隻是他現在覺得很累,前所未有的累。昨天晚上,和妻子吵了一架,心情壞到了極點。他現在隻想找一個安安靜靜的,沒人知道的地方,好好地睡一覺,積蓄力量。和妻子吵架後,小老板離開了家,給阿藍打了電話。問阿藍晚上有空沒有。阿藍說有空。小老板就去了阿藍那兒。阿藍一見小老板,就偎在了他的懷裏,緊緊抱著他。小老板輕撫著阿蘭的長發,說,我有點餓,給我做點吃的吧。
阿藍燒得一手好菜。小老板每次來這兒,阿藍都會下廚燒上幾個小老板愛吃的菜。阿藍燒出來的菜,要顏色有顏色,要味道有味道,不像小老板的妻子,一年難得下幾次廚,做出來的菜不是鹹得燒嘴,就是淡得像沒放鹽,形和色那就更不用提了。每當小老板遇到了不順心的事,就愛到阿藍這裏來。有時他甚至覺得,阿藍這兒才有家的感覺。
阿藍說,看你的臉色很差,我給你放點熱水,你泡個澡吧。
小老板說好,倒在阿藍的床上休息,阿藍的床上,有一股淡淡的馨香,仿佛催眠的良藥。小老板每次一倒在阿藍的床上,就覺得瞌睡,倒下就能睡著,而且還睡得格外的香。就像現在,他睡在了阿藍的床上,就像到了一個溫暖寧靜的港灣,工廠裏的煩心事,都仿佛與他無關了。他現在隻想好好地享受這溫馨的時刻。阿藍在浴室裏放好了水來叫小老板時,房間裏已響起了輕微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