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把通知書拿回家時,往說,哥,你真行,還是城裏一中呢。兄弟倆遂歡喜得不行,卻沒看見娘飽經滄桑的臉上閃過一絲愁雲,一晃而過。
晚上,來往做功課,娘做針線活。像往常一樣,但分明又不一樣,娘似乎有話要說,又欲言而止。直到夜深人靜了,娘終於開了口。
“來,往,娘實在無力再供你們都上學了,你倆必須退下一個,”她艱難地歎息一聲:“我這兒有兩根麥秸,一長一短,誰拿到短的,誰就退學,聽天由命吧。”
說罷,娘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兩根麥秸,攥在手中。
來往各自挑一根,昏黃的燈光下,來短往長。
仨月後的一天,娘忽然就倒下了,望著守候在旁邊的來,她猛地抓住他的手:“來,娘今生最對不起的就是你了,因為那根麥秸,娘做了手腳,不為別的,隻因你大,能下地幹活,而往他還小……”
來哽咽地反握住娘的手說:“娘,其實您早就知道您的病了嗎?”
娘重重點頭,母子倆彼此感受著掌心的溫暖,心意相通。
當往從學校奔回家時,娘已咽了氣,兄弟倆放聲大慟。
隨後,娘的一生歸結成一個圓圓的墳,往仍舊上學,來則奔赴外地打工。
一晃十五年過去,來往都長成了頂天立地的漢子。
來爭氣,起初給人打工,待時機成熟後,回到家鄉拉來一班人馬,浴血奮戰地在建築界殺出一片天下,完成一個打工仔到老板的轉變。
往也爭氣,書一直讀下去,大學畢業後分到城市的一家建築公司,成了一名公家人。
日子要一直這麼過下去,也算完美了。誰知一日,往忽然下崗,卷入失業的潮流。來知道後,打來電話:“我這兒正缺建築人才,跟我幹吧。”
於是往重新上崗,來則多了一員得力大將。兄弟倆攜手共進,生意發展得風生水起。但不久,往突生不平衡感:枉念到大學畢業,竟給初中畢業的哥當打工仔。感覺就在平常生活中流露,最大的流露是,找發票讓來報銷,平白無故地。
次數多了,來有些惱怒,他決定讓往知道一些事情,包括“娘在麥秸上做手腳”的真相。於是那日兄弟倆麵對麵談話了。
往一直在哥的滔滔不絕中保持沉默,來以為往慚愧了,就問:“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誰知往卻“哼”了一聲,憤恨地說:“我恨娘,若不是她,恐怕今日當老板的就是我,而你則是我的打工仔!”
(原載2000年11月17日《臨沂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