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我媽在外麵風風火火,在家裏卻是個地道的賢妻良母。賢妻良母的特點是嘮叨,我和弟弟的戀愛工作吃喝拉撒,她都事無巨細地操心。而我們這倆不識好歹的人,雖然在母親嘮叨的滋潤中茁壯成長,卻對此很厭煩,時刻想擺脫束縛,自由高飛。
那日,我爸忽然有了一個可以攜帶家屬逛雲南的機會。喜得我和弟極力慫恿媽“隨行”。誰知她卻不為所動,原因是她堅信我倆離開她的嗬護就會饑寒交迫。直到弟弟一急說了實話:“寧食開眉粥,不吃愁眉飯,隨隨便便吃飽飯,兩耳清靜。”話傷了娘的心,她這才不放心地遠行。
爸媽走了,算是偃旗息鼓暫時退出家庭舞台。我說:“這回減肥,不是再沒人在旁邊嘮叨‘健康事大、穿衣事小’了嗎?”弟亦道:“我不是可以打電子遊戲打到天亮了嗎?”我倆憧憬著即將到來的新生活,不禁笑了又笑。隨後盟訂了君子協定——互不幹涉。於是,當晚我僅吃了碗方便麵果腹,弟的房間則亮到了半夜。
誰知媽走後第二天,我倆的生活就亂了套。早上,我一覺醒來,太陽已高掛,急忙把仍呼呼大睡的弟從被窩裏拽出,然後連早飯都沒吃就往單位撲,緊趕慢趕還是遲到了,科長奇怪地望著一向準時的我,一臉“想炒魷魚乎”的慍怒。
饑腸轆轆地熬到中午,回家見鍋冷灶涼,弟卻穩坐電子遊戲機前,我牢記“協定”,強忍怒火,鑽進廚房;晚上,中午的冷清場麵重演。我斷然毀約,大喝一聲:“再打,我就砸了它!”弟奇怪地看著我:“姐,你的口氣怎和咱媽一樣?”我雙手叉腰:“難怪媽平日嘮叨,任誰看到你這副紈絝模樣都來氣!”弟撇嘴:“你平時不也一副橫草不拿的小姐模樣嗎?”
以後,我露出猙獰麵目,誓不準弟再打遊戲,使弟深切地想念起媽來。他說媽在家,雖不自由,但有美食,而我這個姐,飯做得糟糕,嘮叨的功夫倒比媽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久,我也念叨起媽的好處來。她走後第五天,本來陽光燦爛的天空下起大雨,沒帶任何雨具的我隻有悲壯地冒雨回家。若在平時,愛看天氣預報的媽早嘮叨著把雨衣塞進我包中,豈容我淋成落湯雞?媽走後的第七天,我牙痛,弟能飛快地買藥,卻拒絕做飯。若在平時,媽早就嘮叨著端茶遞水,千般疼萬般憐了……
我和弟開始扳著手指算媽的歸期。
終於有一日,我下班剛推開家門,就聞見了一股熟悉的飯菜香味。我像重新找到“組織”似的繞到廚房,環住正在炒菜的媽的腰,說:“媽,又可以聽您嘮叨了。”
(原載1999年7月18日《羊城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