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當好幕僚(3 / 3)

總觀這條步行街,具有以下的優點:第一,地理位置絕佳,處於城南又緊貼城北,交通方便,出入自由;第二,具有足夠的長度,且東中西三段特色。東段大柵欄突出商業,中段楊梅竹斜街突出民俗,西段琉璃廠東、西街突出經典文化。第三,具有可開發的寬度,可以增加諸多新設項目,如開辟專線小型交通車,前往指定會館去觀摩在古戲樓中的戲曲演出,前往八大胡同等地茶館喝茶並研習昔日民俗史;還可以新建一些院落,供表演舊時結婚禮儀、出殯禮儀、鬥蛐蛐和喂養鴿子(包括製造鴿哨)。

此外,在宣武區建設這一條步行街的同時,還可以向東延伸到崇文區——穿經前門大街而進入而進入“鮮魚口”。“鮮魚口”曾是清末著名的鞋帽大街,曾有七家帽店和十一家鞋店聚集於此。另外可以在西打磨廠集中再開辟一條會館街。

當然,如果打算實施這一計劃,恐怕在行政區劃上要有所調整。是不是應該考慮一下重設“前門區”的問題?

“恢複北京的古城風貌”,這是時代給予中國首都的光榮任務。古城風貌不僅是外觀的,更包含著人們的心靈深層,要具備足夠的曆史和文化的修養。要想做到這一點,又和在城市外部上進行調整密切相關。有計劃、有目的地建設步行街,恰恰就是實現這一目標的重要措施。為了更好、更快地完成這一設想,就需要通盤規劃並形成係統工程。其中包括城市規劃、引資改建、項目設置、人員征集、服務培訓的通力合作,就連修建相當數量的較高等級的廁所也不能忽略。總之,筆者希望這一條新的“清明上河”,能夠早些搖曳流淌在北京南城的地麵之上,並祝願它對完善北京的古都風貌起到積極作用。

東北無大菜

這似乎是個與老字號風馬牛不相及的題目。的確如此,我也是在經曆了相當長的思考之後,才陡然發現這個題目與探討老字號的內在聯係。

進入90年代之後,“忽如一夜春風來”,“東北大菜”的招幌飛上了北京諸多餐館的櫥窗。它們究竟是怎樣的“大菜”呢?我做了調查,無非是些“小雞燉蘑菇”、“肉絲拌拉皮”、“幹炸馬哈魚”、“鬆仁玉米”、“酸菜餃子”……餐具和服務和其他餐館沒什麼兩樣,菜肴水準有高低,僅在於原料本身的好與差,其製作幾乎都是一個水準。說得再絕對些,似乎“東北大菜”根本不需要多高的烹製本領,顧客吃的就是材料的“原味兒”。在“原味兒”背後,更有一種粗獷熱情的山野平原之風。與這種山野平原之風“配套”的,應該是粗瓷大海碗和爽朗中略顯“侉”的東北話。如果給它換上潮州菜的餐具或者吳依軟語之類,反而不倫不類。

稍後,我更發現“東北大菜”的走紅,乃是一種屬於“時代的必然”。一些從東北插隊回來的青年(事實上早已進入中年),開起了“老插餐館”和“老三屆餐館”。“家常菜”(甚至是“憶苦飯”)也在更大麵積上“升華”起來。北京不是出現了一家很有名的“憶苦思甜大雜院”的飯館麼?來到了這個時候,我再看“東北大萊”,就覺得它的走紅真不是偶然的了。

作為北京人,不免自幼就要接觸老字號,接觸最多的當然還是北京的風味菜肴。這既不是東北的,也不是江南的。在當時(50年代),東北飲食很難進京,記得在西單商場隻有一家自稱“東北風味”的“遼陽春”飯館,櫥窗中曾經標榜進“血腸”和“酸菜餃子”。相比之下,倒是江南(特別是以上海為代表)的飲食頗為盛興。東安市場的森隆飯莊,西單的玉華台飯莊和菜市口的上海小吃店,以及稻香春、稻香村和桂香村南味飲食店,都以“南方的”名義陸續進入(也可以說是“占領”)了北京市場。由此,一個問題便在我這一代人幼小的心靈中萌生:北京與上海,究竟誰更好?結論很明顯,南方飲食甜軟,服務也更細致周到,當然“更好”。稍稍長大,嘴上就不便明說,心裏依然認為上海好。為什麼不能明說?因為階級鬥爭搞起來了,而且越搞越厲害了。再那麼講,豈不就是資產階級思想麼?作為一名時代青年,警惕不要被糖衣炮彈擊中。

這種情況維持、延續了許多年,隻有到了改革、開放之後,視野擴大了,心態從容了。作為文化人,審美情趣也大大增強,開始有觀看和參與各地民俗(也包括風味菜肴)的機會了。於是,邁開雙腳從北京走了出去。去看望那陌生的祖國。到哪裏去?當然嘍,什麼地方都可以去!首先去哪裏呢?當然要去“南方”。請注意,此際的“南方”已非昔日之上海,是指改革、開放的急先鋒廣東,是指第一個特區深圳。

去了之後,果然親眼看到許多動人的新氣象,當然也免不了品嚐許多那裏的風味菜肴。經過了“這一次”之後,才陡然知道天下是如此之大,即使是在飲食一途,居然還有北方見不到的諸多吃物和諸多吃法!蛇居然可以吃,蛇的膽汁和血,也可以放在酒裏邊喝;當然,龍蝦和各種海鮮,以及那不知道名字的各種精美器皿,都讓北方人膛目結舌。飯桌上更是意氣飛揚,談生意,談改革,目空一切又細微落實……這是和北方人在飯桌上“為吃而吃”大不一樣的。帶著“這一種”體會回到北京,再接觸昔日傳統兼正統的北京老字號,內心的衝撞自然就很強烈的了。這是怎樣的一種心境呢?一方麵敬仰特區的手麵、氣魄和手段,同時也檢討昔日老字號的故步自封和因循守舊。

當然,我也曾走向東北。那裏有國家的重工業基地,有幼年在語文課本上“見到”的老模範孟泰,更有我在“文革”中不遠千裏前去“朝聖”的大慶。但在今天再看東北,昔日的莊嚴和滯重混合在一起,給人一種說不清的感覺。我去過東北的好幾個中等城市,在辦完正事之後,都曾漾起閑情,獨自出外在大街上尋找那最地道、最濃鬱的“東北大菜”。我曾反複向路人打聽。但回答卻讓人掃興:“我們這嘎搭,哪兒有什麼大菜?高級餐館倒是有,裏頭照舊賣豬肉燉粉條子!要是喜歡,你就‘可勁造’吧……”

這是真實的,真實的東北人說出真實的東北情況。想了想,不覺心中暗笑。東北不是青山綠水,有的隻是白山黑水。東北人是雄渾的,生活習慣上是粗放的。冬天臨近時,家家要采購進整個冬天的食品,白菜、蘿卜、蘋果、大米……都是用麻袋裝的,在家門口卸下來,放進剛剛挖好的地窖裏。以後用時,隨時進出地窖就是了。說到做菜,講究量大、質好、心更誠,味道倒在其次。親友間相互請客,講空究菜盤要大、要多、不許客氣,“可勁造”;相互敬酒,整碗對整碗,一仰脖子就要幹,要醉倒了才顯著真誠……大約,這就是東北人在飲食上的“集體無風格卻有熱情”。反映到餐館上,高級“大菜”不能說沒有,但絕對不是東南的那份兒雕琢與細膩。

現在,我們把話題開始向回“收”——“收”到改革、開放的幾個不同階段對於老字號形成的認識上來。

最初,當我們還沒有實地接觸到廣州、深圳、珠海時,胸中還是昔日北京民俗占據主流。這時的老字號,依然以正麵形象存在於心目中,我們習慣並滿足於昔日北京的那種森嚴而平穩的秩序。或許,以為上一代的老字號就是今天這樣,同時以為今天的老字號會一代複一代地重複下去。

稍後,等到粵菜雄糾糾、氣昂昂走進北京,等到迅速占領了北京的高級餐館、並且取代了從前盛行的魯菜、川菜和蘇菜時,我們就有點驚異了:這果然好吃麼?但是,有條件的北方人很快就習慣了:吃慣了濃重厚味的北方嘴巴開始喜歡清淡了,也覺得“生猛海鮮”頗有嚼頭了。甚至在最近的一二年,這股風潮再向前發展,使得潮州菜更蓋過了粵菜。什麼是潮州菜的特點呢?我從沒吃過,隻是打聽了一下(同時也從電視中“掃描”了一眼),大約是用料更“尖端”,做工更精細,器皿更華貴。在這股風潮的影響下,原來北京的那些老字號紛紛退後了,有的退出了昔日繁華的商業競爭地——前門,隱縮在北京城不顯眼的角落裏;有的跟不上時代的潮流,幹脆覆滅了。這時,我們往往沉浸在“改革”、“開放”帶來的歡樂中,萬眾爭相自認是時代浪尖上的弄潮兒;但殊不知身子早已在不知不覺中傾斜,眼睛也讓異域之風沙所遮擋……

但,北京(北方)人的性格核心是變不了的。老字號作為一種文化,其存在和發展也在其本身的規律:“文武之道,一張一弛。”為了追尋“自我”,換言之,為了平衡那業已傾斜了的“自我”,於是,“東北大菜”(以及隨之而來的那股風潮)便應運而生了。它的出現,實質上是一種“收”,是一種反樸歸真,是一種對於飲食風格如何麵對改革、開放的總體把握。北京(人)此際是想從“東北大菜”當中,尋求一種擺脫華麗和尊重質樸的媒介,尋求一種借助底蘊去穩定步伐的風氣,並且希望以之重新投入到進一步的改革、開放當中,以求把自己的步子邁得更大更穩。

這一次的“東北大菜”,是它自己“冒”出來的。試問它的生命能有多久?能夠在多大的範圍起到補充和協調的作用?這,似乎還需要做更深入、更細致的研究。我們應該有意以它和廣州、潮州菜“碰撞”。如果單個的“東北大菜”不是廣州、潮州兩家菜的對手,那麼也可以再“拉”出個幫忙的,讓北京人心中的西北風再旺盛、再猛烈一些吧。總之不要為了“東北大菜”而“東北大菜”,要用文化的觀點去策劃下一場飲食美學上邊的“文武之道,一張一弛”。相信每經過這樣的“一張一弛”,北京的飲食口味也就會經曆一次“螺旋形的上升”,飛躍到一個新的層麵。

老字號的問題是這樣,其他的問題也當是這樣。

我向曆史尋覓美人

幼時,不知為何隻覺得世間紛擾,於是愛讀古書,古代美女雖也在紙頁中呼之欲出,但終不能贏得我心。後來在自己的實際生活中,每逢遇到有些古文根底的人,一見麵便笑問我的名字出處,因為他們知道在《戰國策?鄒忌諷齊王納諫》當中,有一個和我同名同姓的人——城北徐公,他是齊國的美男子。最初,我隻能據實回答,說自己幼年間無法書寫家族按照輩份賜予我的名字(筆畫太多),於是家父就將他的這個筆名轉贈給我。後來我被問煩了,臉皮也慢慢被問厚了,便井自己幼年“特美麗”,於是雙親才有這樣的期望。嘴上與人調侃,心裏可還是琢磨:曆史上的那個城北徐公,當是怎樣一副“可人疼”的相貌?幾十年間,我不斷玩味那段故事,慢慢的,發覺其中最美麗的不是徐公,反倒是徐公的對立麵——那個其貌不揚的官員鄒忌。因為他在妻、妾和門客的阿諛奉承當中領悟到事情的本質:妻子說自己比徐公美,是袒護自己;妾說自己比徐公美,是懼怕自己;門客說自己比徐公美,乃是有求於自己。看來,隻有鄒忌能夠跳出人家擺設好的圈套,他有精神上的自由,因此才是最美麗的!

我於是在尷尬中,在寂寞中,在旅途中,在靜思中,萌生出一個把鄒忌和城北徐公故事搬上京劇舞台的打算。

機會終於來。80年代之初,我告別了浪跡天涯的生活,走進北京,走進中國京劇院擔任編劇。沒過多久,三場京劇《孔雀裘》寫出來了,鄒忌(架子花臉)是其中的第一號人物,其次才是城北徐公,用小生扮。我把它拿給我的恩師、著名編劇範鈞宏先生(其主要作品有《楊門女將》、《滿江紅》等)。他看過後說:“戲,倒是有點意思。隻是,你打算給誰演呢?”

我沒有半點猶疑:“袁世海。”

他仿佛沒聽真:“誰?”

“袁世海。”我板上釘釘,十分肯定。

範笑了笑,硬是不再說話。事後,我把這事兒告訴中年同事,他們也笑了,“你讓範先生怎麼回答你!在咱們劇院,能給袁先生寫戲的,也隻有兩位——一位是翁偶虹,再一位就是範先生。哪兒就能輪到你呢?……”

長久無言,這是我到京劇院後被上的第一課。此後,我“現實”起來,一邊把眼睛轉向了較為年輕的李世濟,後來給她寫了《則天武後》並獲得“文華獎”,更主要的精力則轉向著書立說。於是,《孔雀裘》便扔到了腦後。

沒料想,後來的某個春天台灣女花臉王海波來北京,打電話約我一談。及至見麵,才知道她剛剛組建個“銅錘劇團”,急需花臉戲劇本,但又不要“太大”……我向記憶中搜索,猛然叫道:“正有這麼一出!”一講關目,她說“正好”。再把當年為袁先生寫戲而擱淺的情節一講,她又遲疑起來,“可我是銅錘,還是裘(盛戎)派呀!”

我回答說“無妨。容我當一回‘翁偶虹’。”她不解此何意。我解釋說,50年代初期,京劇《將相和》紅遍全國,作者翁偶虹。李少春、袁世海先排先演,大紅特紅。譚富英、裘盛戎見狀情急,求翁拿出適合他倆演出的劇本,於是翁勾勾抹抹,一個以唱見長的《將相和》本子又在緊鑼密鼓當中得到生命……我把細情一說,海波釋然,隻一個勁催我“快、快、快”。

我在春節後即動筆。那一個鄒忌在我心中活躍——卻從“袁世海”轉向了“王海波”。我的做法,不是簡單地“減表演”而“加唱段”,而是讓自己沉浸到這個美麗的大花臉的內心,嚐試用銅錘的心態和動作去碰撞周圍的環境,看是否通順地行進。如果通順,就一步步向前“推”環境;如果實在“過不去門”,再反過來更改一下外部環境。就這樣雙向著調整,慢慢理順了人物和劇情的關係,不僅鄒忌的動作慢慢想出來了,就連他的臉譜,恍惚中也有點輪廓。

王海波對改本頗滿意,她已找人譜了曲子,下半年就開排。說到臉譜,我可不敢自己杜撰。我鄭重約請80高齡的著名生物學家、北京餘叔岩研究會會長、臉譜專家劉曾複先生擔當此任。我和劉老係忘年交,他一聽故事原委,一邊答應下來,同時又驚呼道:“這可是件大事!”我說“當然。要不是想出點文化味兒,哪兒敢麻煩您了呢?”

後來,這出戲終於以京劇電視劇的形式搬上屏幕,由王海波演鄒忌,其他角色則集中了全台灣的名演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