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窮大到底是多大
“由此觀之，又何以知毫末之足以定至細之倪？又何以知天地之足以窮至大之域？”大家要仔細看莊子的語言啊！真是非常精辟，境界非常高。你憑什麼認為“毫末”這麼細微的、小得不能再小的東西，可以作為“小”的標準和尺度呢？
“至細之倪”，就是細小的端倪，作為區分的標準尺度。微觀的尺度，現在有毫米、微米、納米。納米就可以進入對分子、原子的測量，這就有明確的微觀尺寸了。但是中子、電子、誇克，又用什麼標準來衡量？光子呢？這些都已經小得不能用尺度衡量了。到了這種小，你就沒法去把握，沒法去界定。另外，也沒法確定一個大。“何以知天地之足以窮至大之域？”對於無窮大的領域，你也不可能用“天地”作為尺度標準來衡量。無窮大到底是多大，誰能給出一個度量？
大家都知道，我們人類可知的尺度有限。用來衡量客觀事物的尺度標準，中國古人用分、尺、丈，在西方有毫米、厘米、分米、米、千米。這些用在地球上，地球也就是四萬千米的一個圓周，看起來足夠用了。地球到月亮的距離是三十八萬千米，這個也好用。地球到太陽一億五千萬千米，這個也好用。但是，到牛郎星、織女星呢？那就遠了，一億後麵還要加好多個億才行啊。
於是，科學家就發明了一個光年的說法。開始是用地球到太陽的距離作為一個天文尺度，來衡量銀河係裏麵的恒星。太陽和地球的距離就叫一個天文單位。比如地球到天狼星，就有好幾個天文單位，這也大得不得了。這個尺度在太陽係內算算還可以，比如地球到水星是0.4個天文單位，到金星是0.7個天文單位，到火星是1.5個天文單位，到木星是5.2個天文單位，到土星是9.5個天文單位。但是，要用這個尺度來算牛郎星、織女星，那個就不好用了，那就得用光年這種尺度。
光速是每秒30萬千米，跑一年的距離是多少？那就很遙遠了。你要測河外星係，光年這個尺度也小了，不夠用。有些離地球起碼幾百萬光年，乃至於上億光年。這個對我們凡人來說也麻煩，對天文學家也麻煩。於是就用秒差距，多少秒差，零點幾秒差。天文學上的秒差距，就比光年的尺度更大一個數量級。測量遙遠的河外星係，天文學家如今常用千秒差距，乃至百萬秒差距來標識。但是宇宙無窮無盡啊，再往更大的尺度上去靠，科學家又得絞盡腦汁了。
所以，我們看到這裏，就感到莊子的這一句“天地之足以窮至大之域”，的確是智者之問。天地已經夠大了，也無法計算無窮大的尺度。因為至大、至小，都是無法定量的。既然是無法定量的，我們就無從去判斷它。所以莊子在後麵又說“至小無內，至大無外”，真令人感歎不已。
第三講莊子的不二法門
河伯曰：“世之議者皆曰：‘至精無形，至大不可圍。’是信情乎？”
北海若曰：“夫自細視大者不盡，自大視細者不明。夫精，小之微也；垺，大之殷也。故異便，此勢之有也。夫精粗者，期於有形者也；無形者，數之所不能分也；不可圍者，數之所不能窮也。可以言論者，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論，意之所不能察致者，不期精粗焉。是故大人之行，不出乎害人，不多仁恩；動不為利，不賤門隸；貨財弗爭，不多辭讓；事焉不借人，不多食乎力，不賤貪汙；行殊乎俗，不多辟異；為在從眾，不賤佞諂，世之爵祿不足以為勸，戮恥不足以為辱；知是非之不可為分，細大之不可為倪。聞曰：道人不聞，至德不得，大人無己。約分之至也。”
不識廬山真麵目
河伯與北海若繼續進行他們關於“相對論”的討論。“河伯曰：‘世之議者皆曰：至精無形，至大不可圍。’是信情乎？”河伯提問道，世俗的人都有這樣的議論：最精細的東西是無形無狀的，最大的東西則是不能測量的。
“至精”，就是最小的東西。至小的東西，它應該是無形的，為什麼呢？你沒法去判斷它的形狀。先秦時又沒有放大鏡，更沒有顯微鏡。有些蟲子太小了，我們都看不清楚。在太陽光下，明明看見有小蟲子在動，但你想要看到它的頭，它的腳，那就很困難了。至大的，怎麼測量？地有多大，誰拿尺子量過？沒法量。天有多大，誰拿尺子量過？也沒法量。河伯這裏就問，人們說的關於大小的概念，是不是這麼一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