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反都是合理的
下麵又換了一個視角，“以功觀之，因其所有而有之，則萬物莫不有；因其所無而無之，則萬物莫不無”。什麼叫“以功觀之”？就是以它的功能、功用來看待事物。“因其所有而有之，則萬物莫不有”，任何事物都擁有成為它自己的各種屬性和內容，都擁有與其相關的內外關係和因緣。若不擁有這一切，它就不能成為具體的事物了。
人擁有智慧，擁有改造自然的能力，能夠發展科學技術，人就不得了，成為這個地球的主宰。但是，人能不能像魚一樣，不帶潛水器就在水裏生存一輩子？辦不到，魚才能夠辦到。這是因為魚擁有能夠在水裏麵生存的生理構造和功能。任何具體的生物，生命結構都和它的生存環境神妙地融為一體，非常協調、和諧。正因為這個原因，所以才“萬物莫不有”，自然萬物都擁有它存在的合理性及生存條件。大家好好思考一下，看是不是這樣。
以前有人說，煮沸的開水裏不可能有生命生存。但是，在海底火山的熔岩附近，就有大量的生物體。那裏的水溫有二三百度，因為海底水壓很高，並沒有汽化，這樣的環境下，居然還有魚有蝦歡快地生存。它們的生命構造、身體構造及其習性，就跟那種環境融為一體了。如果把我們丟到海裏一兩百米深，我們早就被壓扁了。但是深海裏麵的魚，它就能夠承擔每平方厘米幾萬公斤的壓力。
若要從擁有的功能、功用來說，萬物都有它的合理性，都有它存在的無盡理由。但是反過來，“因其所無而無之，則萬物莫不無”，任何事物又都有其不存在的一麵，有其不足的一麵。
我們說長壽是福，但你再長壽也不能跟神仙一樣活一萬歲，也不可能活著就到極樂世界去。牛不可能長翅膀，兔子不可能長角，人也不可能長鰓，鳥不可能跟蜈蚣一樣長那麼多條腿。所以，從圓滿的角度來說，萬物無不圓滿；從不足的角度來說，又都有不足，都不是十全十美的。這就是說，對待任何事物，關鍵是從什麼角度去契入，用什麼眼光、什麼價值觀去衡量。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家裏有一台十二寸的黑白電視機，一條街的人都要跑到你家裏去。但是現在呢？黑白電視機，丟在街上可能都沒人要。這就是時過境遷，價值觀念不一樣了。
“知東西之相反而不可以相無，則功分定矣。”沒有東，哪兒去找西？沒有西，哪兒去找東？但是，東是東，不是西；西是西，不是東。這是肯定的。東和西不是一回事，可彼此又不能分開。就像大和小，沒有小，哪有大？沒有大，哪有小？大是小的參照物，小是大的參照物。離開了這個參照物，彼此之間就沒有衡量的標準了。所以，“知東西之相反而不可以相無，則功分定矣”，我們憑什麼判斷？下判斷就得有個評判的標準。這個標準並不是老天定的，恰恰就在大小、貧賤、生死、榮辱、是非之中。而且，這個標準是變動不居的，從來沒有一個評判標準可以永恒不變，也沒有一個標準是永遠的評判標準。
前一陣，陳水扁把蔣介石紀念堂封了，大陸同胞還都義憤填膺，感覺蔣委員長“大中至正”的匾不能撤，應該保留。你想一想，倒回去幾十年，你敢這麼想嗎？這個念頭一動，你就是反革命，就得到監獄裏麵去玩。時過境遷，就不一樣了。
從二律背反中跳出來
“以趣觀之，因其所然而然之，則萬物莫不然；因其所非而非之，則萬物莫不非。”人們價值觀念不一樣、興趣愛好不一樣，對事物的感覺和判斷就不一樣。這一點也很重要。
你若要從正麵來品評一件事、一個人，比如說張三好，那我可以舉一萬個理由來證明張三非常好。他是我的好哥兒們，樣子帥，脾氣好，人也慷慨，工作能力又強。但是某一天，跟他關係鬧崩了，成了仇人，馬上又可以說一萬條理由，這哥兒們原來偽裝的，長得就像個奸人小白臉，虛情假意，到處裝好人。總之，前麵說的優點又全都變成了缺點。當我們說一件事情“是”的時候，可以拿一萬條理由證明它“是”；要說這個“不是”的時候，又可以拿一萬條理由說它“不是”。就像前一陣陝西出的那個“周老虎”，“挺虎派”拿出很多理由來證明是真的，“打虎派”又拿出很多理由說是假的。如果不是那張“年畫虎”浮出水麵，“周老虎”事件還不會真相大白。
在生活中，我們隨時隨地都可能進入這個誤區，落入愛屋及烏的這麼一個狀況中。討厭一個人的時候，優點也變成了缺點；喜歡一個人的時候，缺點也變成了優點。這是我們常常出現的、情感給我們帶來的錯覺。
在理智上、邏輯上，我們同樣可能陷入這樣的境地，也就是常說的二律背反現象。比如說宇宙是無限的，成立；說宇宙是有限的，也成立。你說宇宙是無限的，可以拿出無窮無盡的理由，來證明宇宙是無限的；同樣的，也可以拿出無窮的理由，去證明宇宙是有限的。你說時間是無限的，可以有無窮的證據證明時間是無限的；但是你說時間是有限的，也可以用無窮的證據來證明時間是有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