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隻是說，摩希啊，我忽然覺得好累，我答應你不跟大熊聯係了。可是我想去旅行。這是我一直的願望。你能陪我實現嗎？
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他不會拒絕。他很少拒絕她的要求，哪怕是無理取鬧。但是她現在沒有那個底了，她看到他猶豫了一下，眉頭緊鎖的樣子真是好看。
其實在她心裏，他一直是最好看的少年，他一直離她最近，卻也離她最遠。他承受著她表麵的無理取鬧，卻不能接近她內心裏的孤單與悲傷。
她真覺得，被丟下，是最最孤單的一件事了，於是故作粲然地笑了，眉間卻帶著點兒淒涼。她拍了拍摩希的肩膀說，跟你說著玩呢。我這麼帶著別人的男朋友，怎麼搞得跟私奔一樣。
她沒在摩希麵前哭。以前不管是不是真傷心，她都在他麵前哭鬧。這一次傷心挺洶湧的，她卻忍住了。小鹿覺得自己是該懂事了，也明白自己，沒有什麼資格要霸占一個這麼好的男孩子。
這時候，忽然闖進來的人是茉莉。她推開門，與摩希和小鹿麵麵相覷。
那是小鹿第一次覺得尷尬，她知道，在摩希麵前，茉莉才是正主，她不承認也沒用。
她被茉莉有些哀怨委屈的眼神，盯得難受，她剛想開口說什麼時，摩希卻搶先一步，把茉莉拖出去了。
是深刻的好奇心，驅使她跟上去了。在醫院門外的幽靜的拐角處。茉莉甩開了摩希的手。摩希始終都是沉默。
是的，他一向是個沉默的人。他們做了那麼多年的朋友，他連勸慰都是無聲的，多數是她發泄完了，有人陪著就覺得安慰了。他的沉默可以解決太多的事了。他從頭到尾都是個摩羯座的典範，有深刻的自製力和與生俱來的沉默的魅力。
其實她不太能讀懂茉莉的哭，她開始歇斯底裏得大哭了，刁蠻得要命。小鹿皺起眉頭來，在她身上看到了自己。不對，自己是比茉莉要可憎千萬倍的。她什麼身份也沒有，發脾氣也沒有緣由，換位思考下，她要是摩希，早八百年一巴掌甩在自己臉上了。
是啊，老覺得命運對自己不公平，老覺得旁人的安慰都是無用的心靈雞湯，於是對誰都特別苛刻，所以這麼多年，都沒有遇到一個兩個像樣的新朋友。隻有摩希……隻有摩希啊。
她的眼睛濕了，喉頭有點兒哽咽。她看到摩希歎了口氣，把茉莉扶起來，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裏，忽然心裏頭一酸，有一種明明白白的恐懼席卷而來。
摩希，要丟下她了。
或許，其實摩希陪在她身邊，卻從來沒有屬於過她。
７、
一直沒有提到的是，小鹿是有摩希家的鑰匙的。這麼些年了，摩希的家人對她都是不錯的。後來他的父母分開，他隨著父親住。到後來，父親也有了新家。他就跟奶奶住。他的奶奶不如小鹿的奶奶硬朗，得了老年癡呆症，送到了療養院裏。
所以，家裏常常隻有摩希。每周六摩希會去療養院探望奶奶，所以她選了這個時間過來。
把鑰匙還回去，她不想親自還給摩希。她總覺得那樣挺做作的。像一個矯情的交接儀式。她順道要把擱在他家的幾件換洗衣服和睡衣，還有一個大娃娃帶回去。
摩希奶奶還在家的時候，她經常在他家留宿的。奶奶每晚都會變著法子做各種宵夜給他們吃。而大娃娃，是很多年前父親給她的禮物，她在那個不懂事的年紀把它給丟到垃圾桶裏。被摩希撿回家了，並且篤定地說，是怕小鹿將來後悔，到時候就再也要不回這個娃娃了。
他真是料事如神。
父親母親很快就會從牢獄裏出來了。她心裏也沒個底，要怎麼去相處，怎麼開始新生活。不過她也是慶幸的，失去了摩希，她的生命裏，也許並不是沒有人關懷了。
但她還是挺難過的。其實她有時候也告誡自己，可以和摩希繼續做朋友嗎？
好像不可以。看到他和別人在一起，她會每天都很難過的，難過到最想吃的東西都難以下咽。
小鹿在摩希家，看到了打掃衛生的茉莉。兩人麵麵相覷，都震驚了。
是小鹿先開的口，她尷尬地說，這把鑰匙……呃。
算了，解釋不清。她索性不說了，進屋去拿東西，可是手抖得要命。
她都已經……在他家裏啦。嗬嗬嗬，雖然是早晚的事情，可小鹿還是覺得傷心。
抱著一摞東西出門的時候，她決心還是為摩希做點什麼吧，她對茉莉說，茉莉，其實你別誤會我跟摩希。我們隻是好朋友而已。認識他，我很幸運，不過我覺得，我可能連做他的朋友都沒資格。
茉莉的眼神怪怪的，她臉上有剛哭過的痕跡。她明明是在問，你喜歡他不是嗎？
小鹿笑了，她說，我是喜歡他呀，可是他喜歡的是你呀。原諒我不自量力地想得到他的喜歡吧。我曾邀請過他一起去旅行，可是他拒絕我啦。茉莉你放心，我以後再也不會幹這種事了，這樣太沒出息了。明天我就會一個人去旅行，也許等我回來的時候，一切就都忘記了。祝你們幸福。
祝你們幸福。
一轉身，門關上。隔絕了茉莉和她的臉。那也是摩希的世界，和摩希以外的世界了。
８、
火車站裏，汽笛聲和報站聲都像是在夢裏。小鹿覺得這些年，就像那一節節車廂，說快不快，說慢不慢的駛過了。每個點滴，都有摩希。
沒有摩希的旅行，還是旅行嗎？沒有摩希的人生，她要怎麼過呢？
真是難過，這樣的難過讓她清醒地意識到，自己丟掉的不僅僅是愛情。拖行李的手頓了頓，覺得自己病了。
這時候有人忽然奪了小鹿手裏的行李。她詫異地一回頭，做出一個攻擊動作，打在摩希身上的拳頭還蠻有力。
摩希吃疼地嚷了聲，說，任小鹿，有沒人像你這樣不告而別的啊？
小鹿真是愣了，半天才問出，你……怎麼來了。
是茉莉告訴摩希小鹿要去旅行的事的。其實那天摩希淡淡地跟茉莉說了分手的事。隻是小鹿沒有聽到。茉莉歇斯底裏了好久，也接受了這件事，其實一開始就知道摩希喜歡的人是小鹿。茉莉的最後一個心願，是說什麼也要滿足的。茉莉說，她對上一個男朋友不夠好，從未給他收拾過屋子。這一次，要借摩希來了結愧疚。摩希便答應了。
也是茉莉的轉述，讓摩希第一次“聽到”小鹿口中的喜歡。
他等了那麼久，那麼久。她愛過那麼多，那麼多人，他曾以為永遠不會是他了。
摩希說，小鹿啊，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和茉莉在一起。大概是為了試試看，會不會我對你的那種不是愛呢？但是不管那是不是愛，你在我心裏怕是真的沒人可以取代了。
小鹿已經嘩啦啦地哭了，哭得任性妄為，分不清是開心還是傷心了。開心是她終究沒能錯過他啊，傷心的是兩個人為什麼兜兜轉轉這麼一大圈，才敢確認呢？
摩希拉過她的手說，好了，別哭了。跟我回去吧。
小鹿又忍不住任性了，她撅著嘴巴，瞪著眼睛說，不，我這會兒就要去，票都買好了。偏不等你。
摩希笑了，他說，我還是相信，總有那麼個女孩，是為了折磨我而來這個世界的。所以我索性就甘之如飴。嗯，這感覺也還不錯。不過今天我不能聽你的啊。奶奶今天八十大壽，我爸剛把她接回家。你必須跟我回家給她過生日。她還記得你。硬說你就是她的孫媳婦。從小指腹為婚的那種。咱年齡一到就得扯證。老人家啊，最喜歡喜事了。
這樣赤裸裸的調戲，她又羞愧有幸福，揚起拳頭時，摩希也不躲。而小鹿就這樣結結實實地把他抱住。
很緊很緊。孤單再也不能趁虛而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