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綠皮火車的等待
紀恩。
久夏在那本象牙白的本子上寫下他的名字,輕輕牽了牽嘴角。
很久前,不知在哪裏看到一句話,具體不太記得,大意是說,十年之後,心中的那個少年長成了豐美的男子。
她在心裏揣測著,他還記得她嗎?
她在火車的顛簸中睡著了,睡夢中有一片很寬廣的薄荷田,微風一吹,薄荷香氣便逼進肺裏。
她躺在薄荷田邊的溪水附近,看到有一個膚色偏白的男生,衝著她咧嘴笑,腳上掛著墨綠的水草,整個世界,都是一片水滴落地的聲響。
2.HI,好久不見
他不認識她了。她背著一個藍灰色的牛仔背包,站在他的小公寓的門口時,他充滿狐疑地看著她。
她有些許失望,但那都是預料中的事。
她探頭探腦地審視了他們的小客廳,很是幹淨。
紀恩有些詫異,再次問她:“請問你找誰?”
她抬頭,看到紀恩清秀的眉眼,他的眉心有一顆痣,頭發如烏木,眼睛很大,缺少黑色素,有點像個混血。他很瘦,下巴上微有青色胡茬。
他的皮膚是象牙白色,看起來幹淨極了。
她喜歡這樣的男生。她在心裏說,HI,紀恩,好久不見。
她打量他許久後,在他的神色越來越不悅前清了清嗓子,請問:“杜良是不是住在這裏?”
她是明知故問。
紀恩點頭,然後問:“你是杜良的?”
“妹妹。”她露出一個清朗的笑容,旅途勞頓,在紀恩迎她進門的一個溫和微笑裏煙消雲散。
高考方結束,她借著旅行的名義來到杜良所在的小城,其實不過就是為了圓自己的一個心事。
小城離家千裏,她足足坐了十個小時的火車,南方的氣候濕潤,像她此刻的心情,偶遇到一陣風,下了一場雨,雨後彩虹在見到紀恩的那一刻高高掛起。
杜良也不知道她的心事,他不過偶然跟她說起,他與紀恩住在一個公寓裏,他們是老朋友,知曉彼此的一切惡習,相處起來也容易。
久夏想,她認識了紀恩那麼久。雖然,那不過是她一個人的秘密,是她生活裏離現在很遠色彩卻一直都鮮明的領地。
杜良並不在,紀恩說,他在工作室裏忙忙碌碌,事業方起步,他有宏圖偉略,不似自己。
紀恩笑自己,他不過是想有段平淡的人生。
也對,聽杜良說,紀恩是書香門第,卻極淡泊功名,正符合他清清淡淡的性格。
杜良在電話裏得知久夏過來,急了,可是他手頭還有個緊急CASE,於是拜托紀恩一定要照料好久夏,晚些回來,他請他們宵夜。
紀恩沒有辦法,他原本約好和女友一塊看電影,可是他總不好將好兄弟的表妹丟在家裏。於是找了借口推脫了,女友氣呼呼地掛了電話,紀恩心裏悶悶的。
這時,久夏洗澡出來,頭發像海藻一樣地耷拉在肩膀,他給她找的襯衫太大,使得肩膀處大片裸露。
她臉上飛了一片紅霞,聲音怯怯地,我找不著吹風機。
她的頭發在入夜的傍晚,有玉蘭花的味道,好像可以沁入皮膚。
紀恩不敢再看她一眼,在心裏罵了句“靠,這是什麼狀況”,然後去給她找吹風機。
久夏望著他清瘦的背影,捂著嘴笑了。
3.有你的夜晚會歌唱
哪裏等得到杜良。等他回來,他們會變成兩具餓癟的木乃伊。
小城雖然看似靜謐,但卻也有它喧囂的夜生活。
窄巷子裏的烤雞脖,脆極。
久夏點了番茄燜飯,吃得撒丫子歡,紀恩看著她吃飯的樣子,忽然就笑了起來。
他心裏想,這小姑娘真可愛,看起來心無旁騖,純淨極了。
久夏昂起頭說:“哥哥,你要多吃點,你太瘦了。”
他一愣,似乎還從來沒有一個人對他這樣說過。這句話那樣熟悉,不都是言情劇裏的男主角對女主角說的嗎?由眼前這個瘦的來陣大風都有可能把她吹走的小姑娘說出來,他聽著就覺得怪怪的。
但是那種怪,又很舒服,就好像春天的柳絮落在他心裏的皮膚上,輕輕地拂。
吃飽後,他帶她往超市去置備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紀恩是細心的。
久夏抓了一籃子的東西,紀恩詫異地想,她是想在這裏定居了吧?連牙刷都拿了三管。
他替久夏拎起所有的東西,走出門時,看到一旁一朵朵從一台機器裏飄出的白雲。
他還沒來得及說好,便聽久夏撒嬌說:“求你了,哥哥,給我買串棉花糖吧。”
他沒辦法拒絕的,他心裏又覺得,自己對這樣的撒嬌完全沒有免疫力,甚至有點喜歡有人這樣說話,這是不是有點兒變態?總之他的女朋友不太溫柔,有點強勢,她不喜歡棉花糖這樣柔柔軟軟甜甜蜜蜜的東西,但是若她想要買,也不會要征得他的同意。
她會說:“棉花糖,給我來串。”
然後他會很自覺地掏錢。
當然,大部分時候,棉花糖應當替換為一些也不是太奢侈的奢侈品。
還在他的承受範圍內,但比起棉花糖……實在是奢侈得像顆大鑽石對抗玻璃彈珠。
久夏從他手裏接過棉花糖的時候,心裏很雀躍,她看著紀恩從那個白胡子老爺爺手裏拿過棉花糖,那團雲朵一樣的東西,在紀恩手裏,看起來特溫柔。
然後他問她:“還要什麼?”
久夏真是個容易滿足的小孩子,她搖著頭說:“夠了夠了。”
其實,有紀恩在,就足夠了,棉花糖不過是錦上添花。她可不貪心。
奔赴這場連自己都不知道何時開始的暗戀,著實要了她太多的勇氣,而真實存在在她世界裏的紀恩,仿佛又重新賜予了她勇氣。
久夏人生地不熟地過來,在小城住了下來,杜良卻忙得不可開交,對久夏說抱歉,讓他忙過這段時間,便帶她好好地玩這個風韻十足的小城。紀恩也忙著上班,忙著應付他那據說有點難應付的女朋友。
於是久夏大多數時間窩在這個小公寓裏看書,上網,等待紀恩和杜良下班歸來。
她從一個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公主變身成一個小婦人。
4.我和你之間有一條透明的線
見到紀恩的女朋友,是在一頓喜宴上。紀恩和杜良的朋友結婚,邀請了他們,杜良沒有帶自己的女朋友,帶上了表妹久夏。
久夏穿一件白裙子,金絲滾邊,戴一個純白色的發箍,長頭發拉成一次性的卷,溫順地伏在肩上。
紀恩拉著他女朋友的手來到他們麵前的時候,介紹說這是他的女朋友,黎燕子。
她可真瘦,就像一根竹竿似的,偏偏還穿著一條水綠色的裙子。
久夏好久才緩過神來,衝他們一笑。
紀恩聳聳眉頭,稱讚道:“丫頭今天真漂亮。”
久夏頓時就害羞了,紅著一張臉,淡淡地說了聲“謝謝”。
卻注意到黎燕子不悅地白了紀恩一眼。
大抵是介意他在她麵前稱讚別的女生吧,哪怕是一句客套。久夏不太喜歡這個黎燕子,而這些不喜歡在婚宴過後,一行四人乘車離開時又上升了一個層次。
婚宴總是讓人吃不飽的,久夏不喜歡被拘束的感覺,更是放不開來吃,於是到了晚上,竟是饑腸轆轆。問及想吃什麼時,她說想吃葉坊那邊的麻辣燙。幾個人吃一份,熱辣到不能自己,大汗淋漓。是多痛快的一件事。
可是黎燕子不樂意,她一臉不悅地說:“那東西得多髒啊。”
紀恩有些尷尬,於是說:“那我先送你回去吧。”
黎燕子的聲音更大了:“你什麼意思啊?你想餓死我嗎?”
紀恩的聲音便也高了一個分貝:“夠了,別鬧!”
黎燕子負氣而走的時候,撞了久夏的肩膀,她一時沒防備,差點跌倒。
紀恩作勢要扶她,便見黎燕子一臉怨恨地回過頭來,眼睛裏的意思是“你裝什麼可憐”。
久夏有些哭笑不得,聽到哥哥對紀恩說:“你們家燕子脾氣也太大了,都是你給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