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葉子是不會飛翔的翅膀(2 / 3)

我又在紙裏寫道,我會盡力說服程莫言做你的伴奏。

不知道西澤看清楚了沒有,他沒有接話,而是徑直我,小葉子,你喜歡誰?

我在電腦屏幕上點擊阿桑。

西澤咯咯咯地笑著糾正:“葉子,我問的是,你喜歡哪個男孩子啦?”

我愣在那裏,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局促地搓著手掌心,頭順勢低下。

西澤以為我生氣了,忙擺擺手說,開玩笑啦開玩笑,我唱阿桑的《葉子》給你聽,好不好?

幽暗的燈光下,少年的側麵弧線柔和,眉目清朗,一把天籟嗓音,唱響了我隻能在心裏唱的歌。

葉子,葉子。你在叫我的名字麼?

西澤,這能不能算你送我的第二份禮物呢?

3.

第二天,因為沾染了過多的辣,喉嚨腫脹得不行,本來就不能說話的我,連吐氣都有點艱難了。

來到201琴房的時候,程莫言忽然撲上來抓住我的肩膀,用她的下巴蹭我說,親愛的,我看到你在筆記本上跟西澤說的那些話了。你真好。

我詫異了,我皺皺眉頭表示對她昨天的表現不滿。

程莫言自然明白,她抬了抬她的下巴,露出她線條優美的脖子,是說不出的驕傲:“葉子,你這就不明白了,有招叫欲擒故縱,你可知道,輕易得到的東西,是不會被珍惜的,我不希望,西澤會不珍惜我,所以,我要給他設一些關卡。”

好一個欲擒故縱!我吐不出哪怕一個難聽的音節,隻能拿過筆記本寫:“你喜歡他?”

程莫言全然沒了驕傲的模樣,稍露嬌羞地訥訥點頭。

心底潛伏著的難過一點一點地蔓延,一點一點被壓回心口,警告自己,淩葉子,即便他們不能在一起,他也不會喜歡上你。他有天籟之聲,你卻隻有裂帛之音,如何能與他相配?別做夢了。

“好,他已經選定了《我心中尚未崩壞的地方》,你好好練習,幫他做伴奏好麼?”

程莫言點頭如搗蒜,看來,她已經決定降服了。

這時候卻聽到有人叩門,回頭一看,是西澤半倚在門邊。這次沒有玫瑰花,可是程莫言笑得比玫瑰花還要甜。

我捅她一下,示意她過去。

程莫言才要邁腿。卻聽西澤說:“葉子,我有東西帶給你。”

在莫言複雜的眼神裏,我走到了西澤麵前,有些窘迫也有些驚訝欣喜。

“喏,這個是潤喉片,想起你不會吃辣還吃這麼多,特地給你買的。”這是一個雨天,西澤的嗓音仿佛沾染了一點水漬,有微微潤澤的溫和。

然後他隨便說了幾句,見我沒帶筆記本出來,然後回轉身走了。從頭至尾,沒有和他昨天還在追求的美少女程莫言說上一句話,哪怕看一眼。

回頭,莫言果然黑著一張美人臉,然後坐回鋼琴邊,鏗鏗鏘鏘地像敲鑼一樣地猛按鍵盤。

“西澤,你為什麼不來琴房樓下給莫言送玫瑰花了?”放學,我截住了西澤,遞上筆記本。

西澤看了眼,輕且慢地說:“喜歡一個人和不喜歡一個人,其實隻是一瞬間的事,程莫言昨天的行為,把她美好的形象全破壞了。這個理由夠不夠?”

我搖搖頭,然後在紙上小心翼翼地寫著:“喜歡一個人,不是這樣的,喜歡一個人,會包容他的不好,包容他的小錯誤,會堅定不移地等著自己喜歡變化後的他。”

西澤啞聲笑:“傻葉子。喜歡才不是這樣子的。”

沒有探討出個所以然,我跟著西澤去吃龜苓膏,吞下一小塊冰涼膏狀物,喉頭一陣清涼,竟覺得,腫脹也少了一半了,甚至有幻覺,經過冰涼的龜苓膏的潤澤,也許我的嗓子,又恢複了從前。可是西澤坐在我麵前,我不敢試。

我寫道,西澤,你不吃嗎?

西澤搖搖頭,答非所問:“葉子,你說,一個人很容易喜歡上別人,這個人壞不壞?”

我遲疑了一下,在紙上鄭重其事地寫道,很壞,很不負責任。

西澤沒再說話,拍拍我的肩膀說,快吃。

4.

幾日前,還是莫言瀟瀟灑灑一臉冷漠地對待西澤,這幾日,莫言跟換了個人似的,拚命地練歌,對西澤熱情百倍。

一首《我心中尚未崩壞的地方》,抑揚頓挫,手指輕重把握度極強。我知道,莫言肯定很用心。西澤與她的配合亦很好。可是指導老師卻很不滿意似的,皺著眉頭說,不行不行,總覺得,你們之前的配合少了些什麼。

然後那細細的指尖,就點到了我的身上:“淩葉子,你彈彈試試。”

這首歌,本不在我的責任範圍,卻因為西澤的原因,偷偷地彈過很多遍,也便熟稔了。莫言不情願地讓開位置,我不好意思地坐上去,看了眼西澤。

他穿著一件方領襯衫,下身是黑色的牛仔褲,瘦,卻瘦得剛剛好,不會顯得嶙峋。他朝我笑了笑,玫瑰色的唇微微一揚。

音樂起,耳朵邊是少年的聲音,手指迅速如流水一樣滑動,音樂像牛奶一樣流淌出來,卻不會稠。

西澤唱歌,真的有一種神韻。那是種說不出的動人心魄。

一曲作罷,一向挑剔的老師卻帶頭鼓起掌來。

“淩葉子,你雖然不會說話,但西澤的歌就像你的聲音,而你的手指就是為他的歌而生!你們的配合太好了!”

刹那,我的心思仿佛是五味陳雜的一道翻炒的菜,觸到老師欣賞的目光時,為驚,觸到西澤帶笑的容顏時,又是喜,再觸到程莫言陰晴不定的臉色時,又轉為了慌。

我連忙擺手,示意我不能參加。我不能搶了程莫言的飯碗,更不能搶她喜歡的人,先不說我有沒有這樣的本事。程莫言是我認識10多年的人,不算是好朋友,這時光,也足夠讓我作出讓步了。

老師執意要我來彈鋼琴,頓時讓我和程莫言的關係陷入了僵局。

我私下裏對西澤說,要麼這樣吧,你不是也希望程莫言做你的鋼琴師麼?你跟老師提一提,就說我彈得好是偶然吧。

西澤的眉毛像蚯蚓般扭了扭,又聳起眉頭來,你就這麼不願意做我的鋼琴師麼?老師必然也知道,你初中畢業時,已經考掉了8級。怎麼可能是偶然?

我急躁地寫到,可是程莫言會難過啊,你喜歡她怎麼舍得她難過。

西澤失聲笑道,卻沒接過話匣,倒是接過我手裏的本子,一筆一劃地寫到,我沒有騙你,我真的不再喜歡程莫言。

我心裏再次五味陳雜,一麵是驚喜的甜味,一麵卻又是“西澤的喜歡怎麼這般草率輕浮”的酸與苦。

程莫言坐在鋼琴邊,一抹陽光正好照在她漂亮的鎖骨之上,一小個月牙狀,將暖色盛得溢了出來。她那樣美,那樣有驕傲的資格。

而我呢,我瞥見四麵鏡子裏蒼白瘦弱的自己,張張嘴,發不出甜美的聲音,任何甜言蜜語到了我嘴邊,都刺耳得成了詛咒。這樣的我,如何告訴西澤我喜歡他?

莫言仰起頭來看到我,我遞上一個微笑,卻見她惱怒地扭過頭。我知道她生氣了,我可以體諒自己唾手可得的東西被旁邊蒼白的人影搶走的不悅。

我怔怔地站了會兒,還沒說話,莫言忽然拖曳著凳子站起來,瞪住我說,淩葉子,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我對不上話,隻見她妙語連珠,喋喋不休。

“你就是這麼的自私,三年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你連喜歡我的人,我喜歡的人都要不擇手段地去搶對不對?”她說得咬牙切齒,似乎我是個十惡不赦的壞蛋,“你就是這樣的人,所以你得到了懲罰,可是你還不怕嗎?你連西澤都要搶去,還要在他麵前說我的壞話,讓他不要喜歡我,你惡心不惡心?”

我的臉色蒼白,我不知道為什麼程莫言的想象力可以如此豐富,是的,三年前驕傲的我,不可一世,是很自私,我搶走了程莫言的光環,但三年後,一切都還原給她了。我成了一個沒有光點的自卑女生,並且,因為大病後的自卑後遺症,沒有了交新朋友的熱情和勇氣。隻有一個程莫言,她分享我的秘密,知道我的軟肋,我亦珍惜她。

“你不要臉。你太不要臉了。”程莫言的臉逼近了我,方才陽光下的美麗五官落在陰影裏,竟然也顯得陰沉可怕,“程莫言,你是個啞巴,他還可能同情你,如果他知道你說話是那樣的刺耳可怕惡心,他會做何感想呢?”

我猛得抬起頭來,撞見程莫言幸災樂禍的笑容,忽然心一寒,咬緊牙關,閉緊嘴唇。死死地扣住自己的手指。

手指上纏著一圈紗布,我用小刀割破了它,我原本打算和莫言一起,到老師的辦公室,告訴他我不留神弄傷了手,非得莫言上場不可了。

看來,沒什麼必要了。

5.

心中悲苦卻沒有人可說的感覺,比心中的悲苦,還要更苦。我想要珍惜的人,一個個終於離開。我很想知道,我上輩子,是不是幹過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才讓我如今,連唯一的程莫言也失去。

而西澤呢?我從來沒有得到過,不過是比朋友更淡一些的關係,我們配合再默契,老師的稱讚再令人暈眩,委實不過是一個合作關係罷了。

後來幾天的排演,加入了伴舞,一群人在舞蹈房裏倒是熱熱鬧鬧。可越熱鬧,我的心卻更加清冷。

排演完,一群人會一起去吃飯,我不去。不是因為不樂意,是因為不敢,我與寂寞有染,又怎敢去惹喧囂?何況西澤,他究竟是不是已經知道那個讓我羞恥的秘密,我越這般猜疑,心中便更惶恐。我甚至連本子都不敢用,生怕若是他已然曉得,定會覺得我虛偽至極。

與西澤對視,一秒都是煎熬。

隻本分地彈著鋼琴,一首《我心中尚未崩壞的地方》,卻讓我覺得我已經卸下武裝,潰不成軍了。

而程莫言恢複了她的光鮮生活,她沒有得到為西澤伴奏的機會,卻意外地入選了主持人。時常跑過來看西澤唱歌。這一對男女,從當初的男追女,變成女追男,受盡非議,可是,無論持什麼意見的,都會在末尾加一句,不過他們真的是般配的。

西澤在練歌的空檔,程莫言嘻嘻哈哈地會搶過話筒,一雙璧人巧笑晏晏。讓人眼紅不已。其實,程莫言完全不需要威脅我,因為淩葉子,對她來說,實在很難造成威脅。

聽說他們一起去了後山的小樹林,是約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