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澤安雖然說,他不樂意做好人。可是相機作證,他就是個好人。韓悅看著他將自己錢包裏的零錢全部拿出來,雙手遞到流浪漢的手裏,她與他坐公交車,看到大腹便便的孕婦,或者是白發蒼蒼的老人,他都會毫不猶豫地站起來,她陪他站著,他就緊緊地護著她,不讓別人碰她分毫。
蘇澤安是好人,無可厚非,可是他總是說,做好人不好,我不喜歡做好人。
他陪著韓悅走很長很長的街,拍每一個感動的瞬間,每一個漂亮的地點,可是他怎麼都不願意做她鏡頭下的雷鋒。韓悅開始隻是費解,後來覺得生氣,她每次問,蘇澤安都說,韓悅,做好人不好。我們不要做好人,我們去超市買巧克力威化給你好不好?
他給她買很多很多巧克力威化,看著她溫柔地一口接一口,後來韓悅知道,他是故意的,他故意在把她喂成一個胖子,然後拋棄她,她就沒地方去了。
蘇澤安,真的不是一個好人。
有時太晚了回不了宿舍樓,她便和蘇澤安在他家樓下吃很多很多的小吃,後來那些小販都認識她了,他們悄悄地跟她說,你男朋友,是個心腸特別好的小夥子。而且,還很帥。
韓悅心滿意足地想,她就知道,她的眼光不會錯,就算她的眼光會錯,她的鏡頭也不會錯。
到了夜深,他們會湊在一起看相機裏的照片,一張一張傳到電腦裏,她偷偷地將蘇澤安的照片傳到攝影發燒友的論壇,他們說,小悅悅,你的男朋友真好看,笑容真溫暖,一看就知道是個好人。
她喜歡別人誇獎蘇澤安好,溫柔,因為她愛上的,就是他的善良和溫柔。那些就像春風嗬化了她的心。
看完照片,她就抱著一盒巧克力威化,和他一起坐在地板上看碟,警匪片裏的那些警察們都有一顆赤膽忠心,抓起土匪來不顧生命。蘇澤安看警匪片的時候,總是沒有表情,韓悅的目光落在那張巨大的照片上,照片裏蘇澤安的父親英姿颯爽,她明白他心裏難過,卻總想不明白他為什麼還要將他的照片放在這裏,於是立馬換碟,笑著說,其實我更喜歡看蠟筆小新,沒心沒肺的,多好。
韓悅覺得這樣的日子太美好了,每天拍拍照,看看碟,吃著巧克力威化餅幹,談談情,這就是她要的理想國,與自己理想裏的潔白善良男主角一起,過上理想的生活。
【心事連鎖反應】
照例是去拍照的路上,這次他們坐公交車,公交車這般擠,直讓韓悅喘不過氣來,蘇澤安小心翼翼地護著她的腦袋。
韓悅的目光尖銳,忽然看到有隻手伸到了一個花色的背包裏,她捅捅蘇澤安,輕聲道,賊。
她滿心以為,蘇澤安會給她一個鼓勵的眼神,那樣她會大聲地在車裏喊出抓小偷三個字。
可是蘇澤安卻示意她噤聲,不要吵,事不關己。
這是她的男朋友嗎?她推開他,上前去,抓住那第三隻手,像個女英雄一樣喊道,有賊啊,小心!
明晃晃的刀片向她劃來的時候,韓悅始料未及,直到鮮血從蘇澤安伸過來擋住她的胳膊上汩汩流出時,韓悅發出了尖叫。
小偷被抓進了派出所,而蘇澤安進了醫院。他大聲地吼她,叫你不要管閑事,你要是出事了怎麼辦!
原本心疼地掉出眼淚的韓悅愣住了,她從沒見過蘇澤安這樣生氣的臉,一邊擔心心疼,一麵又覺得他怎麼如此陌生。她有錯嗎?她並不覺得自己有錯,看到小偷,難道孰若無睹地移開目光嗎?這是好人蘇澤安該有的責備嗎?
韓悅是生氣了,她沒等蘇澤安包紮完,就氣呼呼地跑了出去。
這不是她認識的蘇澤安,這不是當日跑進她鏡頭的純白少年,這不是待人若春風,容不得眼睛裏有沙的蘇澤安。
這個蘇澤安,仿佛在不停地說,我不喜歡做好人,我不要做好人。
她不習慣極了。坐在電腦前的韓悅,將初遇時的DV看了一遍,看得淚流滿,影片裏少年的笑容溫潤如玉。心中想,是不是她對他的要求太多了?也許,他隻是擔心她而已。可是她心裏還是沒辦法釋然,她心裏蘇澤安是一塊純白的美玉,不容許有一點點的瑕疵。
她的心裏在大戰。一邊揪心著蘇澤安的胳膊有沒有事,還有沒有在流血,一邊公交車上他勸她不要多管閑事的場麵橫在心裏成了一枚刺。
她苦惱極了。
她決定不去找蘇澤安了,她一個人扛著相機,走遍了七綿鎮,秋天的七綿,有種別樣的風味,春水街上多了幾樣新玩意,景河路上的姑娘們換成了漂亮的秋裙,陽光溫柔極了,落到鏡頭裏,成就一副無可挑剔的圖景。
可是畫麵再美,光線再溫柔,永遠像少了些什麼東西。她心裏微微歎息,心中說,糟糕,她已經被蘇澤安俘虜了,不但她的心,就連她的鏡頭,都被他俘虜了,她的鏡頭無法沒有蘇澤安的身影,就像她過不回一個人的生活了。
那麼,原諒他一次好嗎?她願意相信蘇澤安的偶然冷漠,真的是為了她的安全著想,她願意相信他的善良不變,他的溫柔永恒。
韓悅心動變為行動,直赴蘇澤安的住處。她推開那扇棕褐色的木門,卻因為眼前的場景呆住。
蘇澤安的身邊坐著另外一個女孩,濃眉大眼,小鳥依人,溫潤如水。這些當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離他那麼近,重要的是她的腿上,正放著一盒巧克力威化。
韓悅的眼淚奪眶而出,低垂下頭,歉聲說著打攪。然後衝出了門去。顧不上蘇澤安在身後叫著她的名字。
她跑得飛快,她以為跑得越快,眼淚就會幹得更快了。她跌倒在十裏街的汙濁的地麵上,胸前的相機碎掉了,她捧著相機哭到不行。直到蘇澤安和女孩一起追上來,他的一隻胳膊掛在胸前,眼睛裏寫滿了心疼,想要扶起韓悅時,韓悅甩手就給了他重重的一巴掌。
“不要打哥哥!”忽然出現的小女孩,狠狠地推了已經坐在地上的韓悅一把,稚嫩的臉上寫滿了保護,伸開雙手護在蘇澤安麵前,對著滿臉都是淚水的韓悅堅定地說,“哥哥是好人。”
蘇澤安的臉上是隱忍的神色,更多的是傷痛。
他連傷痛都是溫柔的,她卻認準了,他是個壞蛋。她可以原諒他一次的拒絕做好人,可以原諒他罵她多管閑事,卻不能忍受她驟然明白時,卻有別人占有了她的位置,占有了她的奧利奧。
“他是好人?他是壞蛋!”韓悅大聲地說。
“他不是壞人!”小女孩忽然大聲地哭了起來,一臉恐慌地望著身後的蘇澤安,蘇澤安單手抱起她來,輕聲安慰說:“別哭,小妹妹。”
蘇澤安身邊的女生,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時,韓悅已經擦幹了眼淚,一瘸一拐地走了。
她的身後,是蘇澤安失望又傷心的目光,拖曳著一地的憂傷,直跟到她消失成一個光點。
相機碎掉了,她將論壇裏的帖子悉數刪除了,E盤裏屬於蘇澤安的照片再看一遍,卻怎麼也點不下DELETE鍵。買了一箱子奧利奧巧克力威化,可怎麼吃,都覺得苦澀。看到鏡子裏跟個包子似的,眼睛跟兩個核桃似的自己,終於又哭了,一邊哭一邊罵著,蘇澤安,你這個混蛋,你是不是故意把我喂胖,故意對我溫柔對我善良,然後把我拋棄,你真是個惡魔,混蛋啊。
可是,我還是那麼那麼喜歡你。
【一個人的陽光不溫柔】
她終於被迫過上了一個人的生活,她買了新的相機,一個人坐在麵館裏,吃著4塊錢一碗的牛肉麵,可是每次吃,都會有幻覺,自己一埋頭,蘇澤安就出現了,笑容如春水一般,說,你是韓悅嗎?
她一個人坐公交車,坐在最後排的位置聽著音樂,忽然有人拍拍她的肩膀,抬眼看是個50開頭的大媽,她溫柔地朝她笑,說,我記得你,上次就是在這輛車上,你抓了一個小偷。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大媽又說,下次可不要這麼魯莽了,英雄是應該做,可那小偷手上有刀,傷著了可就糟糕了,下次,應當迅速報警,而不應當一個女孩子單槍匹馬上陣,做好人固然好,可是,要聰明地做好人啊。對了,上次那個男孩子呢?他的手怎麼樣?
韓悅愣了一下,神色有些凝滯,然後說,他很好。
大媽說,還是他聰明,你上去抓小偷的時候,他對旁邊的人說,快打110,若不是他,嘖嘖,小姑娘可要給自己惹大禍了。
韓悅的心情亂極了,她在下一站下了車,忽然被一個人攔住了道路。
此人便是那日在蘇澤安家裏碰到的女生,她驚喜地抓著韓悅的胳膊說,姐姐,我叫沉靜。我找你找得好苦,澤安哥哥不願意告訴我你的住處,我就滿七綿地亂跑,終於在這裏碰到你。
韓悅掙脫她的手,硬著頭皮問她說,你要幹嘛。
“你誤會了澤安哥哥。”沉靜說,“那天,我在澤安哥哥家,他跟我說了好多你們的事,他跟我說了你們的誤會。”
“我不想聽。”韓悅強嘴說。
“不,我必須告訴你。”沉靜卻很固執地攔住她,“你知道我是怎麼認識澤安哥的嗎?我和我的媽媽被匪徒劫持,是澤安哥哥的爸爸救了我們。他將那些壞人抓進了警察局。可是,卻遭到了報複。他在昏迷的前一秒,隻對澤安哥哥說過這樣一句話,兒子,好好保護自己。”
韓悅震驚,原來她所以為的猜測,都隻是猜測而已,關於那個軍裝男人和蘇澤安的故事,完全不是她以為的拋棄離婚那麼簡單俗氣。
沉靜的眼睛早已濕潤,抽噎著說,澤安哥哥那麼善良,可是他如何接受得了這樣的打擊,為什麼好人那麼難做呢?救了人,卻要搭進自己的安全,太不公平了。
那日,沉靜帶著韓悅去了精神病院,在那裏,被壞人打傷了腦袋的蘇爸爸,被病痛折磨得不成人樣。他不再颯爽也不再英姿,卻拿著自己兒子的照片,對韓悅說,這個是我兒子,他帥不帥。
然後是長長的笑聲。
韓悅終於忍不住放聲大哭,渾身都癱軟成泥。
【她是好人蘇澤安的愛情】
那一日,韓悅背著自己的新相機,悄悄地去了蘇澤安的家。她有他家的鑰匙,輕輕推開門,燈亮著,少年卻已經沉睡,沉睡中的少年的睫毛微微抖動,極不安穩。他的手上還紮著紗布,桌子上,擺著一盒巧克力威化。韓悅輕輕地坐在他的身邊,舉起自己的相機,對準蘇澤安的閉著的眼睛,輕輕按下拍攝鍵。
——這是好人蘇澤安的眼睛。
然後是鼻子。
——這是好人蘇澤安的鼻子。
然後是嘴巴。
——這是好人蘇澤安的嘴巴。
再然後將鏡頭對準自己,含著笑的眼淚。
——這是好人蘇澤安的愛人。
這是他們像春天複蘇一般美好的愛情,韓悅終於知道她的鏡頭沒有騙她,她遇上了這個世界上,最美好的少年。這個少年,別想跑了。
沒有人可以再走進她的鏡頭了,這輩子,隻有蘇澤安才有資格。
旗木旗木,我喜歡你
文/Q點調皮
小九總是喜歡輕聲細語地在慕小宛耳邊說:“小宛,你知道麼?”“小宛。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