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過之後他讓我回去休息,而後將我帶到我從前的軍帳中,一切如舊。
“我知道你會回來的。”他隻淡淡說了這麼一句便離開了。我撩開布簾後看到一切都幹淨如昨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便躺下了。
也許是因為夜間累了,也有可能是發生太多的事,自己這一覺總睡得不安穩。
我夢見父親站在燃燒著的火中,笑著看我。隻是那笑帶著傷,他似乎要像我訴說什麼,但我聽見的唯有一句“山月”。
而後火光變得小了,慢慢變成燃著的火堆。夢中的我鄭重地說著:“淮南,便喚淮南可好?”我看不清他的麵容,隻知道他的嘴角勾起了我未曾看過的笑容,像個孩子一樣幹淨的笑。
他說:“打戰的時候你便做使者,兩國交戰不斬來使。”
我想開口,我想說不要,但是我隻聽到他在喊“山月”,而後火光幻化成潔白的雪,紅傘跌落在街邊。他的麵容一樣還是模糊的。我仿佛聞到了寒梅的冷香,伴隨著熟悉的檀香味侵入鼻尖。
他說:“我是石辛,不是淮南。”
浮沉的夢境,躲不開的悲傷,我最在乎的兩個人出現在我的夢中,卻還是讓我跌入無邊的黑暗中。飄灑的紅色合歡花是我不斷跳動的心。我仍記得,在我們成親的宅子裏,那株他親手種下的合歡花在花期沒有開花,隻有蒲公英飄灑了整個夏季。
他說:無邊飄灑的合歡花是我無法停下的追隨。夢中女子說過:我為你種下這滿天飄灑的合歡花,為你等待千年的光陰。
夢境的結束仍舊是在那一片漫無邊際的火光中,父親不斷地喊著我山月,慢慢地,他變成了淩雲木,之後慢慢向我退去,隻遺留我在原地,看著淩雲木哀傷的麵容消失。
醒來,竟是滿臉淚痕。
我以為我已經沒有眼淚了,我以為自己可以不在乎這些悲傷的。這個世間,為有愛情和苦難不能堆積。
我起身穿戴整齊,將床頭的暗紅衣裳換上。在梳妝台前自己將滿頭青絲束起,眉眼間的這幾分英氣沒有任王城中奢靡生活的浸泡消失,反倒多了幾分堅毅。苦難是造就心靈的一劑良藥,這句話任何時候都合適。
外頭已是漆黑一片,向天空望去,漫天星鬥伸手可摘。
深深吸了一口氣,我撩開布簾,一下便有個溫軟物體撲入我懷中,我大喊著海珠,將她扯開。這一回南歌也隻看她鬧,並不幹涉。我卻覺察到了她的力道沒有那麼大了,想來也是剛醒的緣故吧。
“怎麼都在這裏呢?還有你,你不是剛醒嗎?這會出來吹風最不應該了。”我點點她的額頭,她不服氣地撅嘴,我給她這模樣逗笑了,環顧一圈卻少了淩雲木和穆依。
“都等著你呢。淩將軍說本該昨夜招待你們的,如今大家都在,便在他的營帳中擺了酒席,隻等你醒來開動呢。”滄海珠搶著回答,說完還拉著我的手往淩雲木處走去,不過幾步距離,用得著都在外頭等著嗎?
這還沒走進便聞到酒香,我記得軍營中不可喝酒的,他這做法可真大膽。
撩開布簾隻見桌上擺滿了菜肴,看上去胃口便好,我也顧不得什麼規矩了,走近落座,倒是淩雲木搖搖頭,說道:“不是讓你們將她給抬過來嗎?這會怎麼是走進來的?”
我一下便明白為何我門前有那麼多人,原來都是去壯膽的啊,說道敢在我睡覺之時闖我房間的,這世間怕除了父親便隻淮南了。如今他們倒是敢挑戰呢。
“你別聽淩將軍亂講,我們幾人怎麼會這麼做呢?”南歌笑著說道,關嶺自覺地站在她身旁擋了一部分臉,我也沒有拆穿她笑得有多不自然,便趁著這融洽的氣氛我也該給幾分麵子不是嗎?
我招呼著他們坐下,自己已是動起筷子來了,淩雲木不斷地嫌棄我這嫌棄我那的,攪得我吃飯的心思少了大半。我瞪了他一眼他便老實地吃了。
我好奇地看著,確實是沒有酒來著,但我試了每道菜,幾乎都下了料酒,沒有下酒的幾乎都堆在滄海珠的麵前。我記得從前滄海珠吃飯便吃眼前飯菜這個習慣,說來淩雲木還是心細貼心的。
我朝著他讚賞地看了一眼,他一下便像我挑眉邀功,我看著實在好笑。這個人,絕對不能誇,一旦誇了,他尾巴便會翹上天了。
我搖著頭暗暗歎了口氣,穆依在這個時候開了口:“你該給你兄長寫一封信了。這麼久了,你心中究竟在想什麼?”